他抬起头,不远处的酒楼二层上面,师姐师兄们挤在窗户边,探着半边身子朝他们用力挥手,似乎怕他们看不见,长河找来一条红绸,在窗户边挥来挥去:“我们在这里,你们快上来!”

    红红的绸缎在雪中飞舞飘扬,如烈火般炙热。

    “来啦,来啦!”玖茴原地蹦了两下,朝师姐师兄们拼命挥舞手臂,她扭头对祉猷道:“大家都在等我们呢,我们快过去。”

    拉着祉猷跑上楼,玖茴脱下斗篷,拍干净上面的雪,拽着祉猷挤进人堆:“好香啊,师姐师兄,你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鸡鸭鱼样样齐全,鸳鸯暖锅、牛羊汤锅一个不落。”长河招呼着两人坐下:“来来来,就等你们俩了。”

    “先喝汤暖胃。”汐沅给两人舀了一碗汤,拿手帕帮玖茴擦去发间的雪:“等会他们肯定会撺掇着你们喝酒,今晚可有得闹。”

    “来来来来。”长河端来酒壶,给每人倒上一杯:“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玖茴第一次喝酒,她好奇地端起酒杯闻了闻,气味香甜怡人,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小师妹放心,这些酒是我用师父炼丹炉炼制出来的,用的是最好的山泉水,最新鲜最甜的果子,肯定好喝。”落烟端起酒杯:“来,大家都举杯。”

    八只酒杯碰在一起:“干杯!”

    喝完酒,长河举起筷子:“可以动筷啦。”

    锅里的食物在咕噜噜煮着,酒过三巡后,大家都来了兴致,闹着要常长老的弟子来给大家演奏一曲。

    “常师叔的本命法器是玉笛,彦柏师兄跟常师叔一样,都擅长音攻。”汐沅给玖茴与祉猷解释:“擅音攻者必擅曲,不过你彦柏师兄的法器……”

    汐沅欲言又止:“等会你们便知道了。”

    常师叔容貌出众,名下唯一的徒弟彦柏却是个憨厚的汉子,被师弟师妹们起哄,他乐呵呵地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奚琴。

    奚琴本喜悲,但彦柏拉出来的曲子,却是欢乐无比。几人听到兴起,以箸击杯伴奏,笑声不断。

    祉猷拿起玉箸,学着玖茴的样子,杯沿轻轻一敲,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出来。

    酒楼下传出小孩子快乐的笑声,祉猷笨拙地敲着酒杯,融入了这片欢乐中。

    “小师弟,来,喝一杯。”长河把酒举到他面前。

    “来。”玖茴也把酒杯举到了祉猷面前,他端起酒杯,与两人轻轻碰了碰:“干杯。”

    “焰火表演开始了!”

    “开始了?”玖茴放下筷子,把祉猷拽到窗边,探出头看向外面:“哪呢,哪呢?”

    嘭!

    黑夜中,一朵巨大的焰火散开,照亮了半个天空。

    “哇~”玖茴捧着脸,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绽放的焰火:“好漂亮!”

    在朵朵焰火绽开时,巡游车自街道缓缓而来,车上少年少女们舞着唱着,街道两旁站满了凑热闹的百姓。

    “过年啦!”

    “新年好!”

    “祉猷你快看,车上有人扮大胖猪。”玖茴扯祉猷的袖子:“快看快看。”

    车经过之处,有百姓往车上扔铜板或是果,很快车上就积了一层铜板。

    “原来师兄师姐没骗我,桃林城除夕夜真的很热闹。”几个问星门弟子挤在人群中,艰难地挪着步子:“没想到望舒阁穷成那样了,还舍得给满城的百姓放这么多焰火。”

    玉鸾听着师兄师姐们的讨论,仰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酒楼。窗户边,玖茴正拿着一把钱往车上洒,时不时与身边的同门说笑着。焰火的光芒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是如此灿烂。

    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笑着收回视线。

    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钱,学着玖茴的样子,洒向了巡游的车。

    “师妹,你怎么也学那些凡人的做派?”

    “本来就是出来玩耍,还分什么凡人修士。”玉鸾道:“除夕夜,本就是凡人辞旧迎新的好日子。”

    焰火下,几只仙鹤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空中飞过,每只仙鹤嘴里都衔着东西,引得行人连连惊叹。

    鹤仙人带着望舒阁的几只仙鹤,飞过喧闹的街道,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玖茴的身影。

    他飞到玖茴身边,把衔在嘴里的灯笼放到她手里。

    “好漂亮的玉髓灯。”玖茴提起灯看了又看:“是送给我的?”

    仙鹤点了点头。

    跟在它身后的仙鹤依次降落,扔下了几壶酒。

    “这是……”汐沅注意到酒壶上刻有扶光二字,向来冷静的她,说话竟结结巴巴:“这是扶光殿的酒?”

    “鹤仙人,你竟然敢带鹤小弟去扶光殿偷酒?”长河手里的杯子都被吓掉了:“完了完了。”

    “不是偷酒,是扶光仙君送我们的酒。”玖茴红髓玉灯上取下一张描笺纸。

    【除夕佳夜,清酒相赠】

    “扶光仙君……送酒?”汐沅怔怔地把八壶酒摆放整齐,使劲捏了捏脸,还挺疼,不是假的。

    唯有祉猷依然如旧,他取了一壶酒,为玖茴倒了一杯:“尝尝?”

    玖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怎么样?”祉猷看着她。

    “有雪与月的味道。”玖茴饮尽杯中剩下的酒:“与今天的雪夜很配,我很喜欢。”

    祉猷为她再次倒满:“那就好。”

    清冽的酒在杯中轻荡,月影偷偷摸摸跳进杯中,喝下酒时,仿佛把月亮也吞进了腹中。

    “不是……你们俩就这么喝起来了?”长河见祉猷与玖茴竟然真的品尝扶光仙君所赠的酒,急道:“扶光仙君在扶光殿幽居五百年,从未向外传递过任何东西,你们怎么舍得把酒喝下去?”

    “可是扶光仙君的笺纸上说,这就是为了贺除夕夜而赠,现在不喝什么时候喝?”玖茴摇了摇已经空掉一半的酒壶:“而且这酒里有月华,饮之受益无穷,你们若是不喝,我跟祉猷可以代劳。”

    “月华?”长河将信将疑:“真的有月华?”

    玖茴举起酒杯与祉猷碰了碰:“你们尝尝就知道啦。”

    “我又没有尝过月华,又怎么知道它是什么味道。”长河小心翼翼倒了小半杯,仰头慢慢咽下,一股灵气顺着酒意,直直流入灵台,连他脑子都清灵了不少。

    “居然是真的……”长河愣愣地放下酒杯:“扶光仙君为什么会赠我们酒?”

    “可能是我与祉猷阻拦魔修破坏镇河鼎的奖励?”玖茴脸颊微微泛红,她朝北方举了举杯,那是扶光殿所在的方向:“干杯。”

    “原来如此。”长河恍然:“那我们岂不是唯一被扶光仙君赠酒的人?”

    望舒阁弟子当然不是唯一被扶光仙君赠酒的人,九天宗、青岚门、问星门、万火宗也收到了扶光仙君赠予的酒。

    步庭看着摆在桌上的这壶酒,神情凝重。

    “师父。”南砜推门进来:“青岚门、万火宗、问星门还有望舒阁都收到了扶光仙君赠的酒。”

    “这是扶光仙君第一次往外面送东西。”步庭伸手摩挲着壶身,低声呢喃:“他想做什么?”

    “会不会是扶光仙君知道了镇河鼎的事,所以才特意赠酒?”南砜见师父神情凝重,小声道:“除了与镇河鼎有关之人,再无他人获得扶光仙君赠的酒。”

    步庭执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抿了抿。

    寡淡无味,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字。

    一个自出生后便幽居在山中,不曾与活物接触过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好酒。

    他放下酒杯,语气淡淡:“这些年送到扶光殿的信件无数,难得这位仙君有了翻阅的兴致,这酒你拿去喝吧。”

    南砜把酒带回自己的院子,倒出来喝了一杯。

    嗯……这真的是酒?

    他怀疑仙君直接把化了的雪水装在酒壶里,就给他们送过来了。

    “好酒,好酒。”长河醉醺醺道:“扶光仙君送来的酒,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他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可惜酒壶太小,一不留神就喝完了,他扭头看向祉猷:“祉猷小师弟,你这壶酒好像还没怎么动过,要不我帮你喝了?”

    祉猷把酒壶拿远:“长河师兄,这是给玖茴的。”

    “我的,我的。”玖茴把酒壶抱进自己怀里:“师兄,你不能跟我抢。”

    “啧。”长河哼哼道:“我就知道,但凡小师妹想要,哪还会有我的份。”

    祉猷认真解释:“师兄,玖茴还小……”

    “不用解释,我都懂。”长河醉醺醺地站起身,厚着脸皮朝年纪最大的彦柏那里讨来一杯酒。

    小的这里要不到,他找最大的讨。

    酒足饭饱,玖茴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把扶光仙君赠的灯笼提在手里,跟师兄师姐们一起走出酒楼。

    夜色已深,街上还有很多人不愿离去,玖茴注意到几个修士坐在宋老板的汤圆摊吃热滚滚的汤圆,宋老板腰间挂着一个香囊,香囊上有着复杂的符纹。

    她一眼就认出,这个符纹出自莫师叔之手,整个望舒阁,最擅长符道的就是莫师叔。

    难怪宋老板敢在今天出来摆摊,原来是莫长老帮她把妖气掩住了。

    “长河仙君,落烟仙子。”宋老板一眼就认出了长河与落烟,她见几人醉醺醺的模样,招呼他们坐着吃碗汤圆醒酒。

    “吃不下,实在吃不下了。”长河摆手:“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宋老板见他们实在要走,把隔壁点心铺送的桂糕塞到落烟手里:“下次诸位一定要来啊。”

    “宋老板,这里要两碗生汤圆。”帮忙的大婶扯着嗓子道:“还有三碗芝麻汤圆。”

    “来了。”宋老板朝望舒阁几人笑了笑,才擦干净手去煮汤圆。

    “宋姐姐。”桌边一个吃汤圆的小孩端着碗走到宋老板身边:“那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就是前几日让我传话,叫你提前煮汤圆的人哦。”

    宋老板用勺子舀了几个煮好的汤圆到小孩碗里,抬头看向穿着红色斗篷姑娘的背影。

    她约莫是有些醉意,走路微微摇晃着,她身边的公子隔着厚厚的斗篷,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臂,不让任何人撞着她。

    “头有点晕,我可能是喝多了一点。”玖茴揉了揉太阳穴,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谁在叫我?”她左寻右找,最后在护城河里看到乌丞相探出来的半只脑袋。

    “乌丞相?”玖茴趴在围栏上:“你怎么在这里?”

    “阁主担心你们喝得烂醉如泥,让我来接你们。”乌丞相嫌弃地看着满身酒气的八个人:“年纪轻轻酒量这么差,都来我背上,我驮你们回去。”

    它前爪划了划,把结了冰的河面拍得哗哗作响。

    祉猷扶着玖茴跳到乌丞相背上,顺便用脚把掉进水里的长河勾出来:“有劳乌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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