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秋华仰头看着青岚门的玉璧,面上露出些许惊诧之色。

    这些年以来,扶光仙君只会在月亮升起时停留在此处,当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前,他便会回到扶光殿,不再看殿外的风景。

    她侧首看了眼天际,朝阳即将升起,扶光仙君为何还未离开?

    “仙尊,可是扶光山有异?”负责监看玉璧的长老,见宗主盯着玉璧没有离开,心里起了几分担忧。

    “没什么。”秋华神情早已经恢复正常,她把视线从玉璧上移开,偏头看向东边天际:“新一天的朝阳,快要升起来了。”

    “好漂亮啊。”玖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天际的红霞,下意识拽紧身上的鲛纱衣不让它滑落。

    朝阳的微光投在扶光山间,整座山都染成了红金色,她捧着脸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看到美景也只能夸妙妙妙。”

    “能得你一句妙,便是它的荣耀。”扶光轻笑,他看着天际越来越亮的朝阳,原来扶光山的朝阳,也有这般美丽之时。

    两人肩并着肩,看着太阳越升越高,直到它变得刺眼。

    玖茴站起身,扶光察觉到身边变得空荡荡,惊惶地看向身边。

    “别动。”玖茴拍了拍他的背:“趴好,快带我混进去。”

    玖茴往扶光背上一扑,注意到自己脚露出了鲛纱衣,赶紧把脚缩回去:“快走,快走。”

    扶光红着脸,小声道:“那我得罪了。”

    “什么?”玖茴环住扶光的脖子,在他耳边问:“有什么得罪的?”

    “没、没什么。”扶光托着玖茴,飞下冰石,落在平地上。

    他可以直接飞到殿内,可是他那可耻的贪婪之心,让他背着玖茴,一步一步走在湿滑的冰面上。

    滚烫的呼吸,让他脖子与耳尖红得几欲滴血。

    守在殿外的傀儡们,见扶光回来了,都从冰石下散开,静静站在了风雪中。

    踏上台阶,扶光对身后道:“我们要进去了。”

    他抬脚迈进大门,门上的阵法没有半点反应,另一只脚跟着迈了进来,仍旧没有反应。

    殿内玖茴不敢用传音术,怕被殿内成千上万的某个阵法发现。她看着贴墙站着的傀儡们,轻轻拍了拍他右肩。

    扶光脚步一顿,转身走进右边的后殿。散落满地的信件多得几乎无法下脚,玖茴瞥了眼这些信件,大多数都是大宗门的各种报告与来信。

    继续往里走,是一间后耳房,里面摆放着无数极品法器,扶光无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傀儡,挑了几件法器塞进自己的大氅中。

    玖茴瞬间明白,这是帮扶光转移好东西呢,她接过法器,通通放进自己纳戒中。

    等扶光拉开旁边的小门,无数灵石灵髓如喷泉般涌出时,玖茴连忙戳他肩膀,她干脆摘下纳戒,直接塞进扶光手里。

    装,给我使劲儿装。

    扶光拂袖一扫,满地的灵石进了玖茴的纳戒中。

    月华?

    玖茴有需要,给她。

    金器玉珏?

    玖茴可能喜欢,装给她!

    价值连城的飞舟飞楼?

    通通装给玖茴。

    他酿的酒?

    给玖茴带回宗门,偷偷给师兄师姐们喝。

    世间难得的灵药灵丹?

    师父师叔们可能用得上,全都装上。

    纳戒装不下?没关系,再给玖茴准备两个。

    妖族的修行功法?

    也给玖茴装上,说不定也能用得上。

    扶光踩着各大宗门的信件,搜罗着一切可能用上的东西,全部给玖茴装上。若不是墙上有阵法,他恨不得把墙上的阵法宝石都抠下来。

    在望舒阁的这一年,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扶光仙君,终于还是变成了为自家宗门谋好处的俗人。

    他看着墙上硕大的宝石,轻轻叹息了一声。最后把视线投向房顶的灵宝琉璃瓦,不知道把这瓦拆走几片,会不会被十大宗门发现?

    察觉到他的意图,玖茴赶紧揪他耳垂,这可使不得,她看过扶光殿的图纸,灵宝琉璃瓦上也有法阵。

    扶光有些遗憾,等下次吧。等过了年,十大宗门又要进贡灵石灵宝来,只要是没有特殊标识的灵石,都可以薅给玖茴。

    他回头看了眼那些极品法器,可惜这些法器太过显眼,不能给望舒阁带回去。

    傀儡们并不知道扶光在做什么,它们没有灵智没有意识,只要扶光没有离开扶光山,又没有生灵进入扶光山,它们就不会有特别的反应。

    扶光背着玖茴回了寝殿,这里是他住了五百零六年的地方。玖茴注意到书案上有一个空荡荡的花盆,花盆是用整块玉髓石凿空制成,盆肚上描了一片绿油油的山韭叶图案。

    她看着这个屋子,莫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扶光掀开重重纱帐,背着玖茴来到床榻边,整座扶光殿,唯一没有法阵的就只有他的床榻。

    他把玖茴放到床榻上,放下床帐,掏出纸笔。

    【床榻上没有法阵。】

    他并不是有其他意思。

    玖茴接过纸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被子好软,我可以睡觉吗?】

    扶光面红耳赤地点头,他看着被子里隆起的小山包,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替玖茴盖好被子。

    这是他的床,小师姐……一点都不嫌弃他。

    扶光感觉自己从脚底红到头顶,他看着床头的纸张,把它叠起贴身放好,把玖茴的鞋子藏进纳戒,满脑子都只有玖茴是不是睡着了。

    玖茴伸手拽住扶光那双忙乱却又不知忙什么的手,贴在他耳边以极小极小的声音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轰!

    扶光觉得自己脑子比殿外的风雪还要乱,他张了张嘴,双手飞快摆动。

    不行,不行!

    玖茴见扶光反应这么大,微微一怔后才反应过来,在小师弟眼里,她是个年轻姑娘,而不是一根韭菜。

    回上荒村待了一段时间,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见扶光脸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红,玖茴在纳戒中找出一个小本本,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小人,又在小人旁边画了一根韭菜。

    扶光看到小人旁边画了一条横线,后面写了两个字——扶光。

    随后杂草后面又多了一条横向,后面写了一个字——我。

    少年郎跟姑娘待在床榻上不合适,人跟草就没关系了。

    见到这一幕,扶光瞬间冷静下来,甚至是被人当头砸了一大座雪山。

    玖茴见扶光愣愣地不说话,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份,又在“我”字后面添了几个字。

    【我是妖,又不是人。】

    所以不用太讲究人世间的俗礼。

    扶光艰难地勾了勾唇角,此时此刻,他更希望玖茴能够介意一些人间俗礼。

    说透自己身份以后,玖茴心安理得地缩进被窝,两眼一闭,甜甜地睡了过去。

    扶光看着她睡着后不小心露出鲛纱衣的小脑袋,许久后轻轻叹息一声,替她把鲛纱衣盖了回去。

    世间本不该有什么情爱之事让小师姐烦恼,就算这个人是他也一样。

    日上中天,被窝里动了动,坐在床边的扶光赶紧从袖子里取出糕点,一只手探出来,拿走了他手里的食物。

    扶光眉眼蕴满笑意,能像这样,已经很好了。

    墙上的一座阵法闪烁起来,扶光看向窗外,轻声道:“十大宗门的人来了。”

    听到这话,玖茴连点心也不吃了,赶紧裹好鲛人纱,盘腿在床榻上坐好,等着看热闹。

    “九天宗步庭,来向仙君请罪。”步庭单膝在殿门外跪下:“步庭自知有错,愿卸去九天宗宗主之位,以恕往日之罪。”

    殿门大开,里面传出扶光仙君的声音。

    “你错的又何止是擅闯扶光殿?”扶光走到殿门口,低头看着步庭:“你以他宗长寿宫弟子为饵,银籍与魔族公主偷袭桃林城百姓,这才是你身为宗主真正的错。”

    步庭没有想到扶光竟然知晓这些事,他仰头看着扶光:“仙君从何处听来这些谣言?”

    “谣言?”扶光反问:“修真界不止你九天宗一个宗门,难道你们九天宗不上报,就不能传于我耳?”

    步庭掩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难道是其他九个宗门私下向扶光上报了这些事?

    “步庭。”扶光:“人若是陷入偏执,便会万劫不复。你执念太多,终有自尝苦果之时。”

    步庭站起身:“仙君高居这扶光山中,不问世事,又懂什么是执念?”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住在此处?”扶光眉梢微动:“好,我今日便走下扶光山,不做这不问世事的仙君,步宗主可否满意?”

    “是在下言语有误。”步庭拱手道:“请仙尊恕罪。”

    现在的扶光仙君,言辞犀利得让他有些意外。

    “既然你不愿做宗主,就让给其他人做。”扶光一掌把步庭扇飞,语气淡漠:“本君不问世事,这种小事也不必再来问我。”

    “请仙君息怒。”南砜从风雪结界中穿进来,他修为有限,扶光山的风雪给他浑身都留下了伤,他走到殿外,向扶光重重一磕:“晚辈南砜,拜见扶光仙君。”

    扶光往旁边微微一挪,避开他磕的头:“南砜道友不必多礼。”

    南砜偷偷看了眼戴着面具的扶光,您老直呼家师名讳,又称晚辈为道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

    不过他也仅仅看了一眼,不敢再多看。

    “进殿说话。”扶光想起还在床榻上的玖茴,知道她肯定想看热闹,于是决定把这对师徒带进殿。

    “青岚门秋华拜见扶光仙君。”

    “长寿宫怀妍拜见扶光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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