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婵幻想了无数次的甜美浪漫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匆匆画上了一个根本不是圆形的句号。

    这就不说了,最让她难以启齿的是,他们结婚已经好几天,她却还是……

    按说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得紧,天天同床共枕,身旁躺着一个新婚妻子,软玉温香在侧,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他却一点碰她的意思都没有,他到底怎么想的?正常男人都会急不可耐,这是常识啊,结婚了,自然是要……要那个的。

    婚前的那晚上,妈妈还专门找过她,怕她深居简出涉世不深不懂男人和女人的问题,便隐晦地跟她提了提男女之事,当时她只想到他俊逸清凌的面容就羞得捂着脸恨不得地缝里钻了,弄得妈妈也不尴不尬的,匆匆说了几句,还打趣说她脸皮子太薄了些。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是害羞的不行,但她心里却在隐隐期盼,期盼着心爱的男人温柔相待,结束她冥冥之中为他守了二十六年的处子之身。

    然而,他至今无动于衷,她都快急死了,他却淡定自若得很,仿佛在他的规划里,这抽姻不包括身体接触似的。每天晚上按时回家,办公,完后洗澡,接着睡觉,一切井然有序,在他做来没有分毫的不自然,别说碰她,就是连跟她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的意思都嗅不着!

    她害羞,也有她的骄傲她的考量,就算给她一万张脸,她都觉得丢人,就是死,也不会主动去提醒他的。

    可是,这不正常啊,新婚甜蜜,按理说该如胶似漆的。他们却相敬如宾,一如婚前那样,发乎情止乎礼,哪里像新婚夫妻啊!

    越想,苏听婵越郁郁寡欢,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吵到他,只好小心翼翼着动作,无声而叹。

    望着素色落地纱帘外黛青色的夜,终究有些不甘心,鼓起勇气,转过身,屏佐吸,准备了两秒钟,轻轻唤他,“老公?”

    没有回答。

    “……老公?你睡了吗?”

    在黑暗的夜里,她望着他冷硬漠然得像山脊的起伏的身躯,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轻叹一声,失落的转过身,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自嘲苦笑,一定睡着了吧,今晚又是这样,明晚呢?以后的每一晚都要这么过吗?

    却不知,床的另一侧,背对着她侧身而眠的男人,黑暗中睁着的双眸,瞳孔深邃,暗如冬潭,那里面,徜徉着复杂。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懒得张嘴答应。

    身后小女人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他一向洞彻秋毫,又怎么会没注意到她身上那件妩媚出挑的真丝睡裙呢。

    其实,给她也不是不行,翻身而上,分开她的双腿,掏家伙,顶进去,动两下就完事儿。反正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做这种事,他绝对是个中好手。

    只是。

    呆在苏听婵身边,心绪安宁得一如平静的湖面,这个女孩与生俱来有股神奇的净化之力量,给人前所未有的清净美好。不像阿炔,只要稍稍近她的身,与她清寒隐忍又不乏倨傲的目光一触,他浑身就来劲儿,那种犹如中了死蛊一般剧烈的,啃咬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的冲劲儿,名叫欲望,男人对女人欲望,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冲进她身体深处,发狂地索求听她婉转承欢低吟求饶的欲望。

    所以,不是不行,是不想,不是那个人,就不想。

    呵,还真是忠犬一条。

    **********

    翌日。

    七点半,寒渊准时睁开眼,瞥见身侧的位置已空,他惺忪着睡眼从床上支起身,露台上的纱缦之后,影影绰绰的细瘦身形已经撩开纱帘走进来,瓷白玉肌。

    那是不同于阿炔的冷冷的白,苏听婵的轮廓要柔和的多,更接近清甜的奶白色,仿佛是温室甜品店培育出的专供人欣赏的标本。而阿炔,却是雪地里操练出的自然的白,凛凛的,干干脆脆的,外表随意,内里有股令人不可忽视的强韧劲儿,一旦触犯,就很容易上瘾。

    就是这一秒半会儿的愣神,苏听婵已经从露台外走进了房间,许是外面不如室内温暖,她的脸沾着晨露般的清凉,细细的柳眉蜿蜒着淡淡的愁绪,抬头时,却是冲他明媚的笑了,温温吞吞着声音,“你起来了啊。”

    寒渊迷蒙着双眸,不太有精神地点点头,经过一夜的睡眠,睡袍的衣襟已经散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他顿了顿,醒了会儿神,翻身下床就进了浴室。

    换好衣服下楼,佣人已经把早餐做好,白色长形餐桌上,中西式早餐分碟而放。

    苏听婵已经端坐到餐桌一侧,听到他下楼的声音,笑笑,“我们吃饭吧。”

    寒渊停在楼梯口,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拿了块起司,然后倾身,带着漱口水清冽鄙香的薄唇冲她额头轻轻一点,“不了,今早有晨会,紧接着要见博盛亚太地区执行总裁,事情比较多,我就先走了。你多吃点,等会儿让老张送你去医院。”

    苏听婵无神的眸子暗了暗,却乖巧懂事地点点头,伸手抱了抱他的腰,动作小心翼翼而充满依恋,“再忙也要劳逸结合,记得吃午饭哦。”

    “知道了,管家婆。”寒渊轻笑,刮了刮她的小巧玲珑的鼻子,方才她将脑袋埋在他衣间忘我地嗅着他的气息,那番动作,他不是没感觉到什么,她对他那份厚实的感情,浓烈却又生生隐忍着的渴望,还有一如她软濡性子的小心翼翼的态度,这些,都让他心底无端的生出一股淡淡的负疚之感。

    是不是稍微对她进行一些补偿比较好呢?

    这么想着,他心事重重地出门而去。

    留下一室清冷,以及餐桌上苏听婵久久都不曾动的早餐。

    *********

    送机老张把苏听婵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秦子俊等得有些心焦,护工大姐来了之后,他才走出病房到医院大门口干等着,看了看时间,蹙起眉头,刚打电话时苏听婵就说快到了,都四十五了,马上九点,昨天旷工一天,虽然是自己的公司,但他工作向来认真,尤其守时,他可不想在旷工一天之后还迟到,何况今天早上有市场部的调研报告会要开。

    想到这里就头疼,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好,主要是后半夜阿炔发烧的迹象很不稳定,在三点到五点之间,难受的醒来过好几趟,他没办法,只得屡屡去找护士和值夜班的住院医师过来,他们给她换了点滴,又开了点药喂她喝了,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她总算哼哼唧唧地睡过去。

    看她难受,他更加难受,便越发睡不着了,只得将就着和衣斜靠在沙发上,闭幕眼神,七点半以后,医院陆陆续续来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他起来,用冷水过了把脸,又去医院食堂吃了早餐,给阿炔端了粥,她却睡得很沉,他也不想吵醒她,就搁在了一遍,待会儿醒来让护工大姐给她热一热或者另外买新鲜的吧。

    揉了揉眉,正打算再打个电话,老张搀扶着苏听婵,两人已经上了玻璃大门外的台阶。

    秦子俊一瞅,立刻迎上去,黑着眼圈笑脸盈盈,微微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呵出一圈一圈的白汽,“姐!”

    苏听婵也提唇,“子俊,快带我去阿炔住的病房。我瞧瞧她去。”

    秦子俊朝老张点了点头,然后搀着苏听婵往电梯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阿炔昨天后半夜的情况不太好,大概是难受,醒来好几趟,医生们过来换了点滴又开了药之后才好一些,折腾了很久,五点多才又睡着,这会儿正睡得沉。姐,麻烦你了,这么早让你过来,主要是我待会儿就要去上班,护工大姐阿炔又不认识,她也不太爱和陌生人交谈,我怕她醒来无聊,想了想,还是你来比较好。”

    苏听婵点点头,面露忧色,“阿炔就是典型的身子骨儿好难得生病,可一生病啊,动静必定不小。”

    秦子俊附和着干笑一声,暗暗瞥了眼苏听婵,思忖着,咳嗽了一声,慢慢进入主题,“姐,你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么着急把你请过来,还有别的事相求,就是吧……那个,我和阿炔最近闹了点小矛盾,有些日子了,她还跟我生气呢,也是我混蛋,是我做错了,可我道歉了,也承认错误了,还跟她保证下次再不惹她生气。但她却好像铁了心似的,对我不冷不热的,无论我怎么哄,她都……都不领情。

    “唉。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儿啊,特别不安,总觉得阿炔好像有点儿想和我分开的意思,姐,这回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在阿炔面前替我说说情,我们都结婚两年多了,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说分就分啊,是不?姐,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行吗?”

    苏听婵一听就拧了细细的眉,把头转向他,一脸的狐疑,“阿炔有要和你分开的意思?”

    天方夜谭吧?上回在医院她劝阿炔离婚,阿炔还坚定地说秦子俊人不错,是个结婚的好人选云云之类的,不想离婚什么的。

    “是啊,我是感觉到她有这个意思。”秦子俊见苏听婵听进去了,赶紧趁热打铁,声音也愁苦了许多,“可我们闹矛盾真是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啊,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姐,你和她感情最好,阿炔有什么话都和你说,你劝劝她,她一定能听进去。”

    但苏听婵此刻关心的却不是规劝这回事儿,如果秦子俊说的是真的,阿炔真有离婚的意思,那必定是下定决心了,可是,到底她和秦子俊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彻底灰心丧气?

    “姐?”秦子俊看看表,五十了,虽然公司离医院不远,一路飚过去也得七八分钟啊!

    “哦。”苏听婵点点头,想着一切等见到阿炔再说,口头上应允着,“我了解了解情况,子俊,你放心吧,劝和不劝分,我肯定会劝她。再说了,阿炔如果觉得你靠谱,嫁给你幸福的话,她不会想和你离婚的。”

    秦子俊眼睛一亮,“那先谢谢姐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秦子俊扶着苏听婵出去,拐过长廊第二间就是阿炔病房。

    这时,苏听婵想起了什么,转头笑着对他说,“子俊,婚礼那晚上谢谢你啊,大半夜的我打搅你们睡觉,你不但没抱怨,还帮阿炔出谋划策的,幸亏你找出了你姐夫助理的电话,我才能找到他,总之,谢谢你……”

    秦子俊却是一头雾水,一百个不解,“不……不是,姐,你在说什么啊,婚礼那晚上我就不在家啊,什么帮你找到助理的电话?我没有啊。”

    “啊?”这回轮到苏听婵一头雾水了,“你不在家?可是阿炔说你在的啊,我在电话里头分明听见好大的动静,像打架似的,后来,阿炔还哭了呢,我还以为你是不乐意我大半夜吵醒你们才不给阿炔好脸子。你到底在不在家嘛?”

    秦子俊挠挠脑袋,只有苦难言,他总不能说他在傅雯床上吧……

    低头看看表,八点五十三了,秦子俊赶紧把苏听婵推到门前,招呼护工大姐过来搀扶一下,然后匆匆忙忙撂下一句,“那啥,姐,我上班得迟到了,我先走啊,有什么事中午我回来再说!”

    说着,人已经跑远。

    “喂!”苏听婵茫然的伸出手,气恼地摇摇头,“咋咋呼呼的。”

    “姑娘,别跟门口站着了,我扶你进来吧。”护工大姐热心肠,之前就听秦子俊吩咐过,待会儿要来以为盲人姑娘,是病床上躺着的姑娘的姐姐。

    “这位,你是……”苏听婵迟疑着,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身边站着的是谁。

    “呵呵,我是秦先生雇来照顾秦夫人的护工,你叫我王大姐就行。”

    苏听婵笑笑,“王大姐,你好。那个,我妹妹还没醒?”

    说着,慢慢走进病房。

    王大姐扶着她来到病床边的椅子旁,“没呢,估摸着是发烧得厉害,再加上手腕上的伤口轻微发炎,难受,几度醒来,折腾了好久才睡去,这会儿还不会醒的。”

    苏听婵心惊,一把抓住王大姐的手,“大姐,你说我妹妹受伤的位置在手腕上?哪个手腕?伤口多深啊?怎么造成的?”

    王大姐瞅一眼椅子上端坐着的清清弱弱的女孩,又看了看床上静静闭目躺着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一声叹息。

    “怎么了?”苏听婵不由更加担心。

    “姑娘啊,我是秦先生雇来的人,干好我的本分活才是正经事,不该多嘴啊。”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终日伺候病人工作无聊的看护大姐们,有时得了空,午餐时间,甚至会一群一群聚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各自八卦各自看护的病人一中午。

    苏听婵可不依,紧紧抓住王大姐的手,“大姐啊,有什么说什么,别瞒着我啊,我看不见,你不同我说的话我定是要被蒙在鼓里的。我很担心我妹妹,我想了解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妹夫说他们最近闹矛盾了,又说我妹妹受了点轻伤,还发烧,我都云里雾里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在手腕上?左手还是右手?你告诉我吧。”

    说着,半直起身子着急的往病床上凑过去,双手乱摸着,王大姐赶紧过来拦住她,以免她碰到了病人手背上扎着的针管,“是左手,在那一边。姑娘啊,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你说这通常手腕上要是受伤的话,能是因为什么?昨天护士进来换要打开绷带的时候我可看见了,很长一段割口呢,还挺深,一看就是锋利的东西一刀下去的结果……”

    “什么?!”苏听婵怵然一震,“大姐,你的意思是,那是……那是……”

    这一惊一乍的表情让王大姐八卦兴致更浓烈,便接着说,“我再跟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能和秦先生说是我提的。”

    苏听婵一脸惊慌地点点头。

    王大姐瞥了瞥病房外,凑到苏听婵耳朵边,压低声音,“我和你说哇,我今早上过来,秦先生刚好去医院的食堂,我就打了盆热水想着给夫人擦擦身子,结果你猜我瞧见什么啦?哟,不得了,一身上下都是那青青紫紫的,手臂上,脖子下,两个胸,还有下边儿……肿的厉害了!造孽哟,夫人怪可怜的,秦先生看着衣冠楚楚斯文有礼吧?谁能想得到他竟是那种人呢?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大老粗都知道这属于家暴和虐待了,真不知道秦夫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她手腕上的伤来历不浅唷,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姑娘,你是她的姐姐,能说些体己话,等会儿夫人醒来了,你好好安慰她,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呢……”

    苏听婵双手紧紧攥住床沿的白色被单,指骨绷直泛青,脸色一时比一时白,紧抿着的唇闭合成一条细细的线,有种脆弱的凌厉感。

    漆黑而无焦距的瞳孔里却泛出点点水光,呆呆的朝着病床,氤出担忧的雾。

    傻阿炔!

    怎么会那么傻?竟想不开到要自杀!

    秦子俊那个表里不一的混蛋!竟然对阿炔做出那种……那种可恶的事!亏他早上也好意思骗她,说是和阿炔闹了点矛盾,这哪里是小小的矛盾?阿炔,日子过得这样辛苦却还忍着,不告诉她,不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承受着,不离婚,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吧,因为当初自己治病从秦子俊那里拿的钱,因为这个恩情,她死死咬着牙在替自己还!

    阿炔,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吗?还是……知道告诉我这个病秧子也没用呢……

    阿炔。对不起。

    苏听婵越想越难过,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对阿炔凡事为她着想的举动感到羞愧不已。

    她红着双眼,狠狠一拳头砸到床板上,病床铺垫很薄,砸的她手边很痛,她咬牙,也不知道是太疼还是太难过,呜咽着就要哭出来。

    旁边的王大姐走过来,“姑娘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哭了?”

    苏听婵咬着下唇摇摇头,拿出手机,站起来,“大姐,你把拐杖给我,我到门口打个电话。”

    “哦!”王大姐赶紧拿过来拐杖。

    苏听婵走远,她不知道,因着自己的那一锤,床板震动惊醒了床上双目紧闭一脸虚弱的人。

    ***********

    耳朵里听见什么声响,身体被什么震得一弹一弹的,苏炔缓慢而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头痛欲裂,微微抬头,惺忪的视线在白生生的房间里四处游弋,当瞄到床边站着的人时,苏炔瞳孔一缩。

    “姐?”嘴唇动了动,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

    苏听婵猛地一顿,猝然抬起头,泪眼朦胧,“阿炔!呜呜……阿炔,你终于醒来了!”

    苏炔艰难地抬了抬干裂地唇角,“姐,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王大姐很快端过来一杯水,凑到苏炔嘴边,苏炔慢慢抿了几小口,觉得神智清醒些了,可却还是头昏脑涨得厉害,左手手腕那里火烧火烧的,比刀子割下去后的那一瞬更加疼痛。

    她紧皱着眉头,不想让姐姐担心,便忍着,咬着下唇,嘶嘶的。

    苏听婵到底是听见了,“怎么了?很痛是不是?阿炔,我真是想打你了!你怎么那么傻?即便秦子俊他不是人,那样恶劣的对待你,你也不能这么冲动一时想不开就自杀啊!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爸妈小妹又怎么办?”

    “那个……姐,你在说什么啊?”

    苏炔越听越糊涂,自己不过昏睡了一下,怎么就好像错过了好多事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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