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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戴着帽的中年男人捧着薰炉走过来,他自然地蹲在孙潜脚边,将艾草与多种中药调合而成的粉末点上。

    夏日蚊多,这是驱蚊的。

    孙潜视若无睹,伸手摸过身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茶已经凉了,都浸出了涩味。

    “老爷,我给您换一盅吧。”

    孙潜老家颇远,这个管家是他来到京中为官之后,官派的家仆,至今跟冷他也有三、四年了。

    “管家,家里最好的茶是什么?”孙潜突兀地问道。

    程盼儿家的茶可难喝了,要是遇上品味高一点的人,都快能常喝到。

    “是武夷岩茶。”管家答道。

    那是专门招待贵客用的,府里也只有半斤。

    “送到程府。”

    “上次送拜帖过去的程府吗?”

    “嗯。”孙潜心不在焉地应道。

    次日,孙潜陪着程盼儿将案发至今的所有资料与疑点都整理一遍。为了不让程盼儿为难,两人便在程盼儿府上的书房里议事。

    “第一次案发的地点,是城东李员外的家。李家千金年方十五岁,自幼养在深闺,鲜少出门,只有每月十五固定到城西宝法寺上香。”孙潜在地图上指出李家与宝法寺的位置,“案发后,李家千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吩咐侍女小玉去给她买点心,侍女小玉回来,就发现她上吊自缢了。”

    “第二件发生在一个月后。赵大人的千金在自家花园游圜时,被歹徒袭击,仆人发现时,她正昏迷在假山石洞中。这歹徒太过胆大妄为,居然潜入官员府上行凶。”

    “第三次是又十日之后……”

    孙潜边说,程盼儿便在地图上写上些蝇头小字,花了一个时辰将过去的资料都厘清后,好好一张地图已经给她写满批注,也用丹青点注了不少标记。

    “另外这里是口供。”孙潜拿出一叠资料。

    程盼儿也不伸手去接,“先到现场走走。”

    孙潜不置可否,收好资料,领着程盼儿朝案发地前去。

    两人搭着马车先到城东,程盼儿也不急着到李员外家,反而绕着李员外文附近转了许多圈。

    时近中午,两人都被晒得汗如浆出,孙潜提议,“先休息一下吧。”

    程盼儿抬头望天,“该用午膳了吧?”

    盛辉皇朝这时还不普及一日三餐的观念,一般人中午顶多只吃一些点心,穷一些的人中午不吃是很正常的事。京城因是首都,吃中饭的习惯倒也普遍。

    孙潜回头,见两人就停在东大街最好的酒楼前。眼前,身形孱弱的人眉眼弯弯,若是环琅的人在此,必会看出这是她正打算恶作剧,但孙潜却浑然未觉。

    “走吧,我请你吃饭。”

    两人进了酒楼,要了个安静的角落,跑堂的小二殷切地询问,“两位公子吃点什么?”

    孙潜都还没开口,程盼儿就道:“两碗白饭,一盘油闷茄子。”

    孙潜原本只想叫两碗鲁面吃吃就是,但想到自己说要请眼前这人吃饭,对方点的也不过分,便默认了。

    “再一盘丝瓜。”

    “等等。”程盼儿阻止道:“丝瓜性寒,我不能吃,而且就我与孙兄二人,怕是吃不了那么多。”

    “但……”

    “莫非孙兄不敢吃茄子?”

    “当然不是。”

    “那就这样吧,小二,麻烦你了。”

    小二手脚麻俐,很快便将饭菜送到。

    程盼儿就着茄子扒饭吃得香甜。

    他们这种行走班子出来的人,餐风露宿惯了,基本上没人挑食,也没条件挑食,真不行时,白谟沾盐都能吃得香甜。

    孙潜在她对面吃得磨磨蹭蹭,尽扒白饭,心里想着,反正是自己出钱,要不还是再叫点什么来吃。

    程盼儿却早他一步问道:“孙兄何以不动筷?莫非真的不敢吃茄子?”

    “胡说,挑食这种小儿行径,在下怎么可能会有?”孙潜说着,便夹了一块一子入口。

    这天中午极热,两人用完了午饭后,又点了一壶普洱茶。孙潜见左右已经无人才问:“这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目前还不好说。”程盼儿抿了茶,啧了两下。比起茶,其实她更好酒,可惜酒也给禁了,“我想给几位姑娘再录写一次口供。”

    “这怕是有困难。”孙潜叹道:“陈林两位姑娘已经被家人送到乡下去,另外两位姑娘也准备要出家了。”

    饶是目前盛辉皇朝的女权是前所未有的高,失了贞节的女广的处境还是相当为难,为了不给家里蒙羞,出家便成了最好的借口。

    “更何况,之前便派人去录写过口供,几位姑娘并不配合。”孙潜保留地。

    程盼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录写口供便是要将自己受辱的经过再回想一遍,那几位姑娘不肯配合是正常的事,程盼儿之前办过的案子甚至有人一听到

    要录写口供,就开始寻死寻活,其实录不到什么。

    “我知道。”所以她刚才才没去接他递过来的那叠口供,“这次口供让我来,一对一,没有旁人。”

    “知道了,我来安排。”

    两人待未时过了,阳光没那么毒辣时,才离开酒楼,直奔城北的第二个案发地。

    城北是最靠近皇城的一区,也是许多高官与皇亲国戚府邸的所在,住在这边的人非富即贵。

    程盼儿到了这里,一样不去赵大人家,反而把路一条一条绕了个仔细。她耐力极佳,孙潜却渴得受不了了,提议请她到北大街喝凉茶。

    “好啊。”她爽快地笑着答应了。

    两人来到北大街,孙潜向兼卖茶水的草药铺子要了两碗乌梅汤。

    “快喝啊,全城只有这间铺子能喝得到浮着冰的乌梅汤呢!”孙潜见程盼儿端着碗不喝,浮在汤上的冰渣都快化了,不禁催促着。顺着程盼儿的视线望过去,斜对面是间卖刀剑的铺子。

    程盼儿收回视线,低头抿了一口乌梅汤,在口中含得回温了些,才缓缓咽下肚,咽下了酸甜,也咽下苦涩。

    “邓伯……好疼啊……”

    夜里,程盼儿蜷在床上哼哼哎哎。

    邓伯拿了个汤婆婆过来,塞进她怀里,“拿去捂着胃。”

    “呜呜呜,好热喔。”程盼儿抱着那个牛胃做的汤婆婆,眼角带泪地将它捣在胃上。

    呜呜呜,好疼啊,胃疼背也疼。

    “姑娘,大夫说你胃弱,寒凉冰冷的东西都不能碰,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邓伯边说边给程盼儿揉背。

    第2章(2)

    程盼儿以前瘦归瘦,身子倒是极好,可惜自从几年前被大打数十板后就不行了,身子极为虚乏,吃药养了几年都不见好。

    那人在官场上的人缘肯定不错,程盼儿心想着,否则那些人怎么会一听见她骂他,就刻意使上了劲儿打,手段真他娘的忒毒辣!

    五十大板不算多,遇到个手黑的,照样能拍出人命,程盼儿一点也不怀疑当年打她的人,是真的下狠手地往死里打,当年邓伯把她背出来时,她背上的肉快能赶上肉糊了,不知情的人还当在拍肉燕皮。

    “邓伯,你去睡吧,我好多了。”

    “姑娘,你跟邓伯客气什么呢?”

    “没客气,你先去睡吧。”程盼儿微眯起眼睛,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来得虚弱。

    “好吧,老仆就睡外面,你有事就喊一声。”邓伯交代道。

    程盼儿抱着汤婆婆,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不论如何,程盼儿毕竟是一介女子,家中只有一名老仆,照常理来说,是不合规矩的,旁的不说,光是照料她的贴身事就不方便,更别说打理这座宅子。

    程盼儿也想过是不是留个小丫鬟来帮忙,可惜力不从心,当年治伤的钱还欠着呢!

    多年前,她苦等不到心上人的消息,苦苦哀求班主北上京城。环琅的人都觉得洋哥变心了,却没有人开口劝她,硬是陪着她走了几百里的路过来。

    她知道那些人宠着她不只是因为她是班子里的台柱,更是因为她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娃,他们心疼她。

    环琅的人以为洋哥就算不认她,好歹看在救命之恩上不会太为难她,没想到洋哥居然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她拖进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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