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伍寒芝当家这么多年,多少也练出了点识人本领,这位青袍老者是来意不明,却非来者不善。.

    对方若怀恶意,多的是动手时机,何况以他显露的这手轻身功夫,怕是她这边的人刀子还没砍上就全被缴下。

    段霙应该也瞧出一点门道,所以仅让众人摆出守势。

    伍寒芝朝老人微微福礼,从容道——

    “晚辈是西海大庄伍家堂的当家,不知老人家仅是路过此地,抑或有什么事特意来访咱们大庄?”

    青袍老人捻着胡,频频颔首,自言自语。“是个温柔可人又好脾气的,莫怪那小子明明看出破绽还愿意给人当枪使。”说着,忽而笑咪咪道——

    “本想上西海大庄寻你,跟你说说话,岂知这么恰巧,老人家半道遇上你啦。”

    伍寒芝颇讶异。“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见教是没有的,但‘见死不得不救’是有那么一个。”老人叹气。

    伍寒芝恍然大悟,沉吟了一下便道——

    “老前辈是来西海大庄取药的吧?不知那位病家是否已请大夫仔细诊过?是患补是受伤?只要大夫能确诊,说出个病症来,我伍家堂三百多帖的千金药单所制出的熟药,都能找出来对付的。”

    “没错没错,是来跟你取药啊。”老人点头如捣蒜。“那人是既患病又受伤,惨得很,你跟我去吧?”

    “……我?”英气又秀气的长眉微凛。

    “是啊,就你,伍家堂的当家大小姐,是你准没错。”

    “说什么呢?姊姊她哪里也不去!”伍紫菀越听越觉不对。

    以往西海大庄没怎么跟江湖人相往的,但自从家里招婿上门,欸,简直是招了尊大魔,凡是跟江湖人士扯上关系的活儿,唔……估计最后都会跟那尊大魔也扯上关系,不大妙啊!

    一袖任由妹妹紧紧揪住,伍寒芝神情略显迷惑,仍不失恭敬道——

    “老前辈,晚辈并非大夫,对医理所识甚是粗浅,没本事替那位病家看病,不过既然是患病又受伤的话,怕要高烧不退或失血过多,老前辈不如随我回大庄,我先取些退烧、止血的常用熟药让您带回去,可好?”

    青袍老人在麦芒上晃啊荡的,表情突然忧郁起来。.

    “那些药再好,也没你这娃子来得好用,救人一命胜造七座浮屠啊,你不去,他就是死了也要念着你的名字,你与他之间的牵扯哪能轻易了断?你当真不去,他当真死定,连死都不安生,还不够可怜吗?”

    闻言,伍寒芝隐隐有些明白,血色慢慢从脸上褪去。

    “他、他真出事了?”心被提高,神魂未定,话已问出口。

    “真的真的,出大事呢!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奇经八脉被打得气血逆窜,呕出好几口血,欸欸,若不是咱救得快,走火入魔都是轻的了。”

    “姊姊别听人胡说八道,咱们……咱们快回去,娘还在家等着呢,说好今晚一块儿陪阿娘用膳的不是吗?”伍紫菀紧紧张张地搬出娘亲大人。

    老人家听着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的——

    “什么……什么胡说八道?!算了算了,不信便罢,那小子真进了鬼门关算他倒霉,咱不理了——”

    “我去!”伍寒芝蓦地答道。

    “姊姊!”、“小姐不要啦!”、“大小姐万万不可!”

    果然她一应承,菀妹、桃仁和段大叔就连声劝阻。

    她没办法对他们说明那么焚心般的牵挂,可能心还没死绝、还没让自己彻底有个了断,倘是不去一探究竟,无法安心。

    她对青袍老人再次斩钉截铁道:“我跟老前辈走。”

    “不要!姊姊——呜呜……菀儿怕,别去嘛……”

    菀妹许久没哭得这样泪涟涟,像是自她怀上,让她不自觉间视作依靠的男人离开身边,菀妹就不怎么掉泪了,有时还管着她,盯着她的三餐作息,令她哭笑不得之际也感动在心。

    只是菀妹如以往那样使出非常惹人心怜的哭功,搂着她不依不挠,她还是跟着老人走了,很对不住身边的人,她这一去,大伙儿都要操上心。

    尤其当段大叔嚷嚷着要跟来,老人家当时一手虚托她的肘部,将她一带就是丈外远,边呵呵笑嚷——

    “爱跟就跟,跟得上你就跟,大道通天,谁又阻得了谁,咱可没说不让人跟。”

    重中之重的点在于跟不跟得上。

    老人托着她窜腾,她什么力气也不用使,非常彻底地体会了一回所谓“御风飞驰”是何滋味、“轻功盖世”是何境界。

    就让她任性一下吧。

    这一次。就这么一次。

    她会好好收拾自己的心事,然后回到大庄好好待产,往后就带着孩子好好过活,好好的,不留余念。

    第9章(1)

    “啧啧,那小子当真啥都没提,窝在西海大庄过他的小日子去了,可事情哪能如他所愿?也不想想当初他一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一来就把场子全端了,等着对他下战书的人多了去,既顶了魁首的封号还想逃,他不给正式挑战的机会,大伙儿还不追着他跑?

    “你想想,三年一次的武林比试大会,他连缺席两次,累得武林盟的探子满世界寻他,明年还得再办,若再让他缺席不到,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这不,一听他出没的消息就往这儿赶来,嘿,恰捡回他一条命。

    “这事闹得确实不好收拾,且还没人能帮他收拾,所谓正邪不两立,既有行正道的中原武林盟,必然有与武林盟对着干的邪魔歪道,那些人对他可兴致勃勃得很,都说他是魁首,当年与武林盟武功奇绝的右护法过招亦未露败象,敲拿他探探深浅。”

    “咱就知这小子是个狂的,冥教教主之位待决,不立点功上不了位啊,人家想拿下他打脸中原武林盟,十位有望成为教主的候选者围攻他一个,想拿他当香肉撕咬,他倒好,硬是顶着斡,战了三天三夜把十个内外兼修的冥教高手拖到气竭力尽,他自个儿也险些见阎王。呵呵呵,不过这笔营生做得起,他一个打十个,冥教可惨喽,连根拔起正是时候啊。

    “虽然他这是无心插柳,也算帮了武林正道一个大忙,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也帮他一次吧,见他昏了还喊着你,就眺着老脸把你拎来啦。”一顿——

    “什么姑娘?你问谁?唔……没瞧见什么同门小师姊啊,欸欸,当年这小子把玉镜山庄的同门全给打了,要不是师姊是个姑娘家,他八成要一块揍倒的,你还是自个儿问他吧。”

    青袍老者自称是中原武林盟盟主。

    伍寒芝随着老盟主大人飘啊飞的,只知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却不清楚赶了多远的路。

    他们飞上一处建在山岩绝壁上的道观。

    一路上老人不知是怕她无聊,抑或有意告之,几乎话题不断,全是他自顾自说着,她被动去听,心弦亦被牵扯拉动。

    喉中涩然,最后很不争气地问出那样的话,说好要彻底了结的,却还是害怕去到他身边会见到别的女子与他相好。

    但没想到映入眼中的是这般景象——

    乱糟糟的褐红发,还是教人一眼难望的俊美五官,但面庞轮廓削瘦得厉害,眉骨、颧骨与下颚的棱角线条明显突出。

    她从不晓得他肤色可以如此的白,不是白里透红的颜色,而是灰苍苍的,连唇瓣也是,血气褪去,惨白得教人触目惊心。

    道观小房中除了一张小桌、两块蒲团和角落的脸盆架,没有多余摆设,见他面带死气躺在洗到泛白的席垫子上,她竟又心痛到双眸泛泪光。

    不该这样。

    他不应该死气沉沉躺在那里。

    然后,当她听到那苍白双唇逸出自己的小名,她禁不住探手去碰他的脸。

    大战过后,内力几已耗尽,但邬雪歌仅昏过去几个时辰,神识便勉强构回。

    之后他被带到这座道观疗伤,两名道僮进进出出帮忙张罗,他都晓得。

    此际之所以未醒,是因内息行气自行展开,闭关入定般大周天再小周天不断循环,修补损伤的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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