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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近在咫尺,女子身上独有的气息逼进范君易鼻腔,那不是他熟悉的体香,女子真真切切是另一个人。

    绝望的事实引发胸腔一阵几近痉挛的抽痛,范君易忍不住看向女子。

    女子表情凝肃,双目清亮,唇微张,像卫星一样左右绕走,刀起发落,一丝不苟地逐层修剪,发丝逐渐布满了罩袍、地板,范君易的耳根和颈部开始感到久违的凉意。

    女子下手不见犹豫,分明是个熟手。她换了把电推剪,顺着头形曲线做细节的微调,扶正他的脸庞,左瞧右看,重复修剪,三番两次后,终于定案。

    她轻快地用毛刷清除发屑,不知不觉咧嘴笑了。

    “太好了,还没荒废。”女子从工具包抓了一把圆镜,正对着范君易,“瞧!清爽多了吧。”

    镜面映照出一张满眼阴郁的脸,但女子不介怀,她感到安慰,原本不修边幅的男人顶着利落有型的短发,露出光洁的下巴后,憔悴自动扫除了七分,五官也瞬间立体起来。

    只瞥了两秒,范君易兴趣缺缺地别开脸,寒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拿开镜面,如实答复:“我叫冯雁西。”

    范君易点点头,“好,冯小姐,如果你玩够了,可以麻烦你替我松绑,让我上一下洗手间吗?”

    雁西略沉吟,道:“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好好说话,不许再冲动喔?”

    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忌惮。

    范君易不解其意,但不欲多言,只以眼神默许。

    雁西不再讨价还价,她执起剪刀,弯身蹲下,依序剪开四个部位的绳索,松开他的手脚。

    获得了自由,范君易转动僵麻的关节,活动四肢,再慢动作撑起上身,确定不致晕眩,稳当地挺直背脊,站稳脚步。然后,他低头拾起一根麻绳,在手上检视了一会,看向雁西,微笑,“你胆子挺大的。”

    “……”雁西干笑,局促不安地后退。

    “你手艺挺好的,跟谁学的?”若无其事问。

    “我母亲。她是美发师。”

    “她教得很好。”

    雁西正要回以谦词,只见范君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手腕,反转背后,再以麻绳缠缚,还治其身。

    “喂!你做什么?!”雁西惊惶失色,拚命扭动腕臂,男人从背后轻松一推,她随即仰跌在沙发上,歪倒不起。

    “等你愿意说实话了,我再放了你。”范君易顺手捡起另一根绳子,捆绑雁西脚踝。

    “喂——请你别这样——”

    情势逆转,雁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范君易一径面无表情,迈向通往寝室的楼梯口,一转身不见人影。

    她想起还在炉火上慢炖的那锅五香牛肉,低呼:“哎呀,这下可好,他不会什么也不管,让它整锅烧焦了吧?”

    电话里,范老太太的声音冷淡而遥远,面对范君易的质问,始终维持着从容不迫。“我刚说过了,冯小姐是替代刘小姐的家务助理,我并未指使她做任何事,你不需要怀疑,你烂醉如泥时也许行为不端,冯小姐才出此下策,何不检讨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家务助理。”

    “本来是不需要,但你好几次太大意,让烟蒂烧了地毯引起警报器大作,又不配合管委会做小区消毒,半夜还听起摇滚乐让邻居无法安眠,上门规劝你不理不睐,主委下了最后通牒,再生事就要通知管区,你说你需不需要有人盯着?”

    罪行被一一细数,范君易面不改色,一再重申:“我不需要。”

    沉默一阵,范老太太道:“你自行决定吧。”

    电话挂断,他发怔一会,才起身取了换洗衣物,跨进浴室冲个澡,强力水柱冲去他肉体的层层疲惫,冲不去体内酒精的渴想,甚于饥饿感。

    走出浴室,不假思索,他直接打开睡房一隅的迷你冰箱,欲拿取啤酒,乍一看,竟空无一物——内部层架上,原本排列齐全的各式罐装瓶装啤酒,全都消失了。

    不可能。他最后的印象是三、四天前亲自补了货,为何一罐不留?

    他转往床头柜的两格抽屉里搜寻,一样空空如也,连空瓶也付之阙如。

    纳闷不已,他转身匆匆下楼,另觅储酒地点,沙发上却不见雁西身影,冷不防听到从厨房发出金属物坠地的哐当脆响,他拔腿奔进厨房,惊见雁西像只免子般跳跃前进,手脚被绑缚的她极尽所能移动,只是前进重心不稳,擦撞了中岛料理台上的几样锅具。

    范君易扯住她臂膀,不悦道:“你想干什么?”

    雁西翘起下巴指向炉台,“炖肉快烧焦了,我叫了你几次都不应,想想你不会又喝挂了吧,只好自力救济啊。”

    范君易一听,伸手关闭火源,冷睨着雁西,面有不豫。

    他想了想,动手打开储物柜,开始翻找,找遍上下各层柜,除了一瓶料理加盐米酒,没有任何酒类踪迹,红酒、威士忌、白兰地,全不见踪影。拉开左右冰箱门扇,仔细搜寻,连冷冻柜也不放过,除了大量食材,果汁牛奶,不见任何瓶装酒。

    回头逼近雁西,他两眼似要射出炮火,“是你对吧?你把酒都藏起来了,请问我要如何喝挂?”

    几近怒吼,雁西缩了缩肩,回应:“我虽然差不多整个屋子都搜遍了,可毕竟不是我熟悉的地盘,也许漏了一瓶也不一定啊。”

    “你——”他怒不可遏,一时辞穷,只得喝令:“交出来!”

    雁西猛摇头,范君易身材高大,迫近时颇有气势,她被他震骇住,声小如蚊蚋,“没办法了,酒都倒光了,下午那趟回收车把空瓶全都载走了。”

    范君易一愣,不可思议地拍了下脑门,接着咬牙切齿,盘着双臂走过来踱过去,思考对策,不时回瞪雁西。雁西垂下脸,回避他的无声谴责。

    “你别生气……”雁西吞吞吐吐,“其实……还有一瓶,你先放开我,我这就拿给你。”

    “我对料理米酒没兴趣。”他不领情。

    “不是米酒啦。”她兔跳至他面前,,眨巴着眼求情,“拜托你……”

    本想略施薄惩,再多绑她一会儿,消消肝火,不意瞥见她讨饶的模样——

    微噘的唇,圆黑似小狗的大眼,莫名触动了他。他匆匆调开视线,一面徒手替她解开绳索,恢复她的自由,一面暗忖——反正他此时身心状态正常,毋须担心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又对他使计。

    雁西向他道了谢,走近冰箱,弯腰往一旁的侧缝觑看,伸手摸出一瓶威士忌瓶装酒,老实交还他。

    “你是老太太请来的人,知道我的事有多少?”他问。

    雁西微侧着头寻思。再一次,范君易心跳险些漏了一拍——那侧偏的角度,眉眼顺沿至下巴的轮廓线,稍纵即逝的神韵,与方佳年有如孪生。

    他立刻撇开脸,浑身不自在。

    “其实并不多,主要是叮咛我照料您的三餐,别让您喝酒。说实话,您真的喝太多了。”她避重就轻回应。

    “你听说过佳年?”

    “听过啊,您亲口说的,上次喝醉的时候。”她顺口胡诌。

    “……”

    原来他和冯雁西并非第一天相处?稍往回溯,记忆却呈现一片空白,可想而知他颓废得有多彻底。

    或许整桩事件纯粹是个意外,范君易思索,冯雁西和方佳年面貌相似度惊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巧合,并非老太太大费周章即可促成,倘若他们真有此意,以为搞个替身来就可以缓解他与日俱增的罪咎,那么他们对他的了解也未免太浅薄了。他们不明白,对一个负疚的人而言,真正的惩罚是无时不刻的清醒。

    “饿了吗?先吃个饭吧,菜都做好了。”雁西提议。

    空置已久的胃早已在向范君易抗议了,可惜左右一个人的食欲有相当部分是心理状态,他毫无进食的欲望。理智上,他明白吃顿饭是好的,有东西垫了胃,他才有本钱喝醉,不醉不欢。

    “我习惯自己打理家务,不打算雇用你,吃完这顿饭,你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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