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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拒绝了他,很委婉地,脸上挂着清朗表情,眼神纯净。.他一点也未感到懊恼,反倒好奇起来,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不是借口,即便是,亦不减他想了解她的兴致。

    “那正好,我的公务也结束了,既然同路,顺道送你一程吧,你不会告诉我你比较喜欢搭火车吧?”迥异以往被动的习惯,他顺势而为,改变主意。

    听起来又太顺理成章了。她迟疑了片刻,继续推辞又显得矫情,搭便车不是什么太费周章的事,况且,不容否认,有他为伴的确赏心悦事。

    她放弃多余的设想,对他道:“如果真的顺路,那就麻烦你了。”

    “你这么客气,是怕别人误会什么了吗?”他一心以为她我行我素,那些见风是雨的小玩笑影响不了她才是。

    “不是,只是怕耽误了你。”她笑。“没有的事就不怕误会。”

    “好吧,但我有一点小要求,能请你直呼我的姓名佟宽吗?你一直称我佟先生,像公司员工似的。”

    “好,下次一定记得。”

    没有的事?他暗暗琢磨这四个字——没有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意间流露的神情让他感觉到,她打从心底认定他们之间是没有的事。

    旅程到底有多长?侈宽无法确定。

    也许有三小时?四小时?高速公路塞车加上某些路段转行省道,他和林咏南几乎在车厢内共度了一个下午。

    决定与他共车后,她整个人活泼起来,不让两人间的空间沉寂,她轻松地说,娓娓道来地说,说的几乎是学生时代的事,说时眉飞色舞,笑声不断,显然那是她极为怀念的一段时光。.

    如此年轻,不诉说梦想,却只对往事频频回顾,或许是他习惯性的敏感使然,总能在寻常话题里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你从小在那个地方生活,为什么回来这里?”他问。

    她停顿了两秒,原本轻扬的语调降了一个音阶:“我小姨生病了,她只有一个人,我妈和她感情好,坚持回来照顾她。后来我妈也检查出肺病,就留下来治疗,她也走了以后,我处理后事,一直住到现在。”

    轻描淡写,从头至尾,她没有提过她的父亲,她应该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却比任何人都笑口常开。

    果然,在她眉心的一抹忧伤稍纵即逝,在下一个休息站喝过贩卖部的劣质咖啡后,她神情轻松地提出要求:“你累不累?让我开一下车好不好?我会很小心的。”

    他立刻同意,将钥匙交给她,她像正要进行冒险行动的孝露出淘气的笑脸。

    休旅车一滑进匝道,疾驰在交流道上的大型回弯的刹那,他充分体会到她充满冒险刺激的大学生活全然属实。

    她对操纵这辆车完全不陌生,变换车速间衔接流畅,毫不别扭,车流量大时对进逼的大型车亦未显示出神经质的紧张,她准确地抓紧空隙,灵巧地变换车道,不停超车,像是一偿宿愿的资深驾驭者,尽情挥洒娴熟技巧。

    她似乎极不乐于停滞在车阵中,车行缓慢时便蹙眉不耐,一旦能靠驾驶技巧脱离壅塞,把群车迅速抛却,又一脸孩子气的调皮。

    佟宽在副驾驶座上气定神闲地观赏,一声不吭,她一时没听见他出声,担心他紧张,宽慰道:“你可以和我说话,我分心没问题的。.”

    “我相信你。”

    “那就——说一说让你开心的事吧。”

    “我现在就很开心。”

    她瞅了他一眼,神秘一笑,“这么会逗人开心,平时招惹的麻烦一定不少吧?”

    听出她的揶揄,他笑了两声:“如果说实话会惹来麻烦,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我没别的意思,唔……如果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

    “女人总想听我说女人,你呢?”他意有所指道。

    “女人?差不多就是那样,没什么好说的。”她四两拨千斤,转头看他,促狭地眨眨眼,“没有更有趣的吗?”

    他眉峰一挑,两手抱胸,“你这么一问,我还真希望我从事过外籍佣兵或是情报员之类的工作,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精采故事。不,我的工作或生活很普通,没什么亮点,让你失望了。”

    她寻思了一下道:“我从来就不觉得人生普通是憾事,越添年纪才越能明白,心平气和地过普通生活其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

    他安静一瞬,“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介意对错,我没这么容易被冒犯,我想你也一样吧?”

    彼此凝视片刻,彼此的眼里皆载满谅解的笑意。她点点头,没有异议。

    路面逐渐充塞车流,几乎动弹不得,忍耐了半小时,她拐弯切进交流道,转进省道,在路边妥善停好车。她愉快笑道:“谢谢,我开够了,物归原主。”

    多么节制而不过份耽溺的女孩,他内心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两人交换座位,接手剩余路程的驾驶。

    几乎是一沾上座位,她便兴起盹意,眼神放空,不再作声。不过五分钟左右,他听见她轻微而平稳的鼻鼾声,她蜷缩两脚在椅座上,整张脸歪贴在安全带上,在悠悠晃晃中睡着了。

    这般随性又令他讶异几分,她真的不太介意在他面前展露真性情,换句话说,她无意塑造任何良好形象。

    这一睡就是一趁眠,她中途没有醒来过,只有换个睡姿才有动作。车子滑下交流道,进入台北市区,她好梦仍酣,脸庞朝向他,双目密阖,呼吸沈缓。

    不打算惊扰她,但她未告知明确去处,不知该把她载往何方。他考虑半晌,绕了几个街区后,将车停在他住处大楼斜对面停车格里,小心翼翼替她放平椅背,覆上他的备用外套,调控好车厢温度,拿出手机检查各项讯息,再取出未阅毕的工作资料研读。

    阳光落幕时,她终于苏醒,在一秒间圆睁杏眼,见到驾驶座上男人的美好侧脸。男人正在阅览手上的数据,翻页时动作放缓,刻意减少声响。

    身上的外衣散发着陌生男性气味,她意会到是佟宽的衣物,欲起身坐直,陡然发现半边身动弹不得。

    “佟——宽。”她吃力地唤他。

    他转头看她,笑了。“终于醒了?”

    “怎么不叫醒我?”他竟在车上等待,让她彻底睡个餍足。

    “让你精神好些,不过多睡一个钟头,不碍事。”他轻松解释,边收拾资料。

    “谢谢你的体贴……麻烦你帮我解开安全带——”她勉强以右手摸索着安全带解扣处,却老是按不着正确点。

    他顺手替她解开,发现她面色有异,狐疑问:“怎么了吗?”

    “……没事,一会儿就好。”

    她咬着下唇,分明不太舒坦,尝试转身,一动便龇牙咧嘴,身躯立即僵硬,他很快看穿了起因,不禁冒出了戏谑的念头。

    他冷不防俯近她,牢牢看住她的双眼,近得几乎可以一亲芳泽。她一阵错愕,不明所以。因为出人意表地狎近,又无从闪躲,不得不承接他意味不明的视线。她猜不透他笑容背后的动机,反而出奇地冷静,开始起疑:“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不会是——”眼屎吧?

    不可思议,一点心旌动摇的迹象都不显,他暗想。

    他鼻腔里全是她的脸蛋肌肤和发丝释出的香气,绝非人工香精,接近某种水果的芳香,明明熟悉得呼之欲出却道不出名堂来。

    双重的挫败感刺激着他,他没头没脑问:“哪来的香味?”

    她登时傻眼,此刻面颊才微微泛红。她慢吞吞从胸前口袋摸出一样白色细物,微有愧色,“我偷摘了邻居的花,早上经过时实在是忍不住……”

    定睛细看,居然是两朵含笑花,一含蕾,一盛放,全程默默泛香。

    他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对峙间,他一掌迅速扶握她的颈背,猝不及防将她扶正端坐。受此震动,她左侧麻木的手足立即遭到电击般传导阵阵麻刺,忍不住尖叫一声,发出责备:“喂!你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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