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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旺看见村里人来到了不少,就说,啥事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让王益民安置活吧!

    王益民的爹老了,村里的这些红白事就落到了王益民的头上,这绝不是世袭。这几年,打工成了新潮,年轻人不愿意在土里刨食,都成群结队地涌进了城里,村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出现了红白事还得有人管,大家看准了王益民。一是王益民为人谦和,二是他办事公道。他本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可是,都是街坊邻居找他,也不好推辞,时间长了,王益民就成了村里的执事。

    大家都清楚,谁家一有事就要忙好几天,一般人不愿意耽误事,也只有王益民这样的人能任劳任怨,所以,凡是村里遇到这样的大事,大家都能听从他的安排。王益民,刘旺、小绺和刘心田几个人碰了一下头,看了看来帮忙的人们,人倒是不少,但真正能干活的人却不多,刘旺看了满院子的花白头发,龇牙笑了。万奶奶,现在的人钱挣疯了,死人都没人埋了,来这么多没使出的人怎么办呢?王益民嘿嘿一笑,啥事都好办,只要凑齐抬灵柩的就行,埋个死人还不简单吗?扒个坑埋了就行。

    几个人都笑了,说也是,人死了,入土为安。王益民根据院子里来人的情况开始了派兵点将,年龄大的刷盘子洗碗,妇女们去灶上帮厨。不大一会,门前会计,迎宾司理,灵棚孝子,泥工木匠,大厨师傅,鼓乐响器等等一切,全部找齐。人们领到了任务,各司其职。老笨家的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了,王益民却犯起了愁,还有一个大活没有安置,那就是抬灵柩的。他的眼睛在院子里扫来扫去,没有搜索出一个合适的,他问刘旺怎么办。刘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哪有什么法?能来的都来了。刘心田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抬灵柩的头把杠子,他身强力壮,谁家有事都离不开他。今天,老笨躺倒在了灵棚上,竟找不到抬他的人,刘心田的火爆脾气上来了,这事你们别管了,我就不相信了,能把老笨凉在灵堂上,我还是头把杠。他的眼睛在王学智和狐狸的脸上瞟了瞟,他俩明白了刘心田的意思。人家刘心田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不服老,我们也不能蹲下撒尿,他俩说,我们在建筑队找几个人吧|狸说,心田,别逞强了,你恁大的年龄了,指挥一下就行了。刘旺看了他们挑选的人,觉得还是有些力量单薄,老笨的棺木是前几天用一棵桐木合成的,湿得能淌出水来,就是八个彪形大汉也得费尽力量。他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多找你个人帮帮杠,人多力量大嘛!刘心田说,你别管了,我就不信了,老笨这事还办不了。抬灵柩的人总算是安置好了。

    王益民分派完人,看见了刘心武很尴尬地站在人群里,他想给刘心武派个活干干,但是他思索着把他分派到那一班都不合适。王益民还清楚地记得前几天因为让刘心武跟着干活建筑队炸群那档子事,心里就有些忐忑,如果给他派了活,大家不容他怎么办?干脆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这种事尽量少给主家惹事端。王益民这样想,就没有给刘心武派活干。刘心武凉在了老笨的院子里没事可干,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刘心武正在院子里发愣,突然看见了小霞,几天不见,她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嘴唇起了燎泡。小霞用眼睛扫了他一下,他感到那目光里充满了哀怨,刘心武的心扑扑地跳到了嗓子眼,不敢正面去看她,现在他完全地把心里的罪恶感收了起来,害怕小霞在这个时候,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把他撵出来,那样自己会感到更加狼狈。刘心武找了一个旮旯,无精打采地蹲了下来。

    刘心武的窘态瞒不过小绺的眼睛,他的胳膊肘碰了一下刘旺,又用眼光示意刘旺,刘旺的目光落到了了刘心武的身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得让王益民给他派个活,把他晾在那里也真不好看。

    刘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益民,王益民说:俺咋不知道呢?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来帮忙的人都有活干,只有刘心武傻乎乎地愣在院子里,可是给他找一个什么活呢?俺瞅了了几圈也没有瞅着适合他干的活。你们看这样行吗?到老笨的灵柩启灵后,让他把老笨的铺草抱出来扔了吧。刘旺和小绺都摇头表示不同意,一般村里死人扔地铺的事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来干,现在把这活派给刘心武太不合适了。

    小绺看见门前的礼桌子已经摆好,门前会计也都到齐。小绺说,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就让刘心武到礼桌上登记礼品吧。王益民犹豫了一下说,行是行,恐怕胡二利他们几个不容他,要是他往礼桌前一坐,其他几个人闹情绪怎么办?小绺想也是,但是他马上说,这是我去和胡二利几个人商量,都是街坊邻居,哪有锯不倒的树。

    小绺去了,找到了胡二利,二狗几个人,抵着头好一阵嘀咕,小绺满脸堆笑地过来了,给王益民和刘旺说,我给他们协商好了,可以,让刘心武去礼桌那里吧。

    刘心武终于有了活干,有了活干就不那么尴尬和无聊。虽然胡二利他们不搭理他,但是刘心武的心里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刚才自己简直就是一块被人丢弃的废弃的抹布,小绺终于把他捡了起来。他的心里感激小绺,感到小绺确确实实比自己强多了。人家毕竟是喝过墨水的人,啥事都看得那么清楚,处处都能替别人着想,他自愧不如。

    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干部是和小绺那场战争,认为小绺会忌恨他,和他结成世代的深仇,可是,小绺不但没有忌恨他,相反,还能设身处地的替自己着想,这该有多么宽广的胸襟啊!我刘心武和人家比那真是拿地比天,拿草鸡比凤凰。小绺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瞬间高大起来,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敬意。小绺这个村主任是当之无愧的,从不知道佩服人的刘心武真正感到佩服人是什么滋味。

    王益民安置完所有的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猛然间又想不起来,他的两眼不停地在老笨的院子里搜寻,忽然想起来了,他问刘旺,咋没有看见老修叔。刘旺说,他前几天有病了,去省城他闺女家瞧病了。老修爷的闺女是省城的一家医院的医生,知道老爹不舒服就把他接到了省城里。

    王益民咂巴了几下嘴,那可咋办,今天要用纸货的,老修叔他不在家,那可怎么办。也是的,这个老家伙,真会找时候害病。刘旺看了王益民一眼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把他的铺子弄开,里面有他扎好的现成的纸人,纸马,纸房子,有需要什么只管拿。王益民说,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人家不在家撬锁破门的,不太合适,得给老修爷打个电话,礼多人不怪。刘旺,礼数是这样,好吧。刘旺用手机给老修爷打电话,电话通了,那端传来了刘旺熟悉的声音:

    刘旺,有事呀?刘旺从老修爷的声音里听得出老人家并没有大病,声音洪亮,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刘旺问了老修爷的情况,老修爷说,俺好好的,早几天就想回家,闺女,女婿就是不让走,可憋死我了,奶奶,城里有什么好,再住几天恐怕俺真的要有病了。

    一阵寒暄过后,老修爷问刘旺,你给俺打电话有事吧。刘旺说老笨死了,今天要出殡,要用纸货。电话那端好一会的沉默,刘旺从电话里听得出老修爷抹眼泪的声响,老修爷终于说话了,俺来城里时还看见老笨个龟孙,咋说死就死了呢?老修爷的话语哽咽了,沉甸甸的泪珠子似乎从电话那端哗哗地流淌过来,沾湿了刘旺那布满沟壑的脸。刘旺的眼里也涌了出来,他说,得了急病,没法。

    刘旺挂了电话,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下眼泪,对王益民说,找几个人去吧,看需要什么就随便拿吧。

    一干人去了老修爷的铺子,不大一会,纸房子,纸人,纸马,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具家电,等等,摆满了老笨家的半边院子。刘旺一眼看见了那一对金童玉女,老修爷已经给让了名字,金童叫秋香,玉女叫快来。看到这里,刘旺感到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眼泪又一次地夺眶而出,老笨,你个孬种,你就这样走了吗?你走了,叔还找谁玩儿。

    他想起了那一次老笨夜里偷偷地把秋香和快来摆放在他的家门口那件事,恨自己怎么那样的冲动,一脚踢到老笨身上,老笨就像一片干枯的叶子,飘飘摇摇地跌落到地上,刘旺后悔极了:老笨叔那时真的太冲动了,你可别和我一样。其实,俺心里是喜欢你的,就是那一脚也不是叔无情无义地踢你,我只是轻轻地踢你一下,想不到你个孬种恁没有筋骨,就像一个皮球一样就滚一边了,老笨,叔后悔呀,刘旺说着,嚎啕大哭起来,院子里的人都落了泪。老笨的爹把刘旺搀扶出了院子,刘旺兄弟,有你对老笨这么厚的情意,老笨死也瞑目了,俺替老笨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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