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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和王学智找的那几个打墓人,在了刘心田的带领下进了老笨家的茔地。按照乡村的风俗,动土之前小霞的娘家哥哥要领着外甥,捎带着糕点水果,烟酒茶水,来到坟地犒劳这些打墓的人,并且老笨的儿子要刨第一掀土,举行一下动土仪式,要不然,他们是不会先动土的。开始,大家瞧着刘心田不愿意动土,刘心田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他骂二驴的三儿子。二驴的三儿子叫王鹏,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我日你浪娘王鹏,你还等什么?还想抽烟喝酒吃水果吗?他说着,看看头顶的天空,灰白的太阳在灰蒙蒙的云彩里钻来钻去。一只老鸹从远处飞了过来,落在了老笨家的坟地前那棵高大的杨树上,呜哇呜哇地几声响亮的鸣叫。刘心田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王鹏,去吧,老鸹要屙屎了,张嘴去接着吧。王鹏斜楞了那棵树一眼,脸就像蒙了一块红布一样,他说,叔,你干打墓这活快一辈子了,连这都不懂,谁愿当老笨的儿子?你要是想当老笨的儿子就先动第一锨土。我日你娘王鹏,老子先动土咋啦?俺是老笨的叔,给侄子扒墓坑能怎么着。刘心田说着,抢过了王鹏的铁锨。挖了第一锨土。几个人看刘旺都这样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小霞的大哥大虎懂得这个礼节,他拎着很多的礼物来到了老笨家的坟地。先是向大家身鞠了一躬,替老笨的儿子施了大礼,然后敬了烟,又挨个给他们点了烟。老笨的儿子才几个月大,不能把他抱到这里来,大虎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向大家施礼离开了坟地。

    刘心武很是繁忙,礼桌上的几个人看起来脸上明明净净,却没有多少文化。多亏了小绺把刘心武派来了,要不然,胡二利几个人非作难不可。刘心武得空把口袋里的那几张钞票掏出来,交给了胡二利,胡二利的眼里透出了难以理解的笑意。刘心武的心里突突地翻动了几下,心里想,他和小霞的暧昧难道村里人知道了?胡二利的眼神怎么会那样子?这真是,心里有闲事,就怕鬼敲门。自己要是像刘旺那样的光明磊落,咋会看见人就胆颤心惊呢!刘心武一个上午,心里老是惴惴不安,总感到有许多的眼睛在怒视着他。

    当何刚站在刘心武面前的时候,刘心武的额头上倏地窜出一层细细的汗。看见何刚,他就想起前几天那件事。何刚把他一把拎起来,就像拔一棵萝卜,把他搭在肩头,就像往肩膀上搭一件衣服,他的立地旋转,刘心武在何刚的肩头风车般转动起来了,特别是何刚那轻轻地一撒手,刘心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转动的车轮上一块小小的泥巴。何刚魁梧高大的身材,刘心武知道他有力量,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刚会有这么大的劲,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刘心武没有亲眼见过,但是,自己二百斤的人被何刚轻而易举地撂到肩头上,又摔在地上就像摔一只赖蛤蟆,刘心武亲身体验过的,他不得不口服心服。

    你愣什么?何刚一声把刘心武从那深度的回忆里拖拽出来,他不敢看何刚那长满胡须的脸。何刚随手递给刘心武几张钞票,看着刘心武把帐记上,顺手从礼桌上抽了一支烟,点着火悠悠地走开了。

    刘旺看见了何刚,挥动着蒲扇一样的大手喊何刚过去。何刚过去了,看见刘旺的脸上干涸的泪痕,知道老笨的死使刘旺伤心。何刚在城里干活,在城里买了房子,很少回村里。一大早,老婆给他打了电话,说老笨死了,问他回不回来,要不回来我去随礼算了。何刚是张飞脾气,整个人就像是装满火药的炮筒子,他对着电话呵斥老婆,你说的是什么球话,老笨兄弟死了我咋会不回去……老婆大概是讨厌他,挂了电话,何刚对着电话喂喂了几声,撂了电话就往村里赶。

    何刚比老笨大几岁,却和老笨、小米几个人很要好,老笨得了急病,他和小米还专门去医院里探望了他。老笨拉回家后,他俩在老笨身边守了几夜,小霞于心不忍,对他俩说,老笨躺在这里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不能耽误你们的事。何刚很同情老笨,老笨死了,撇下了小霞和两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办呢?何刚这些天一直都很难过。

    门前摆设的礼桌前格外热闹,大出了刘旺和老笨爹爹的预料。按老笨爹的意思不必摆设礼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小霞那么年轻,会在这里守寡吗?别说村里人说不会,就连老笨的爹也说不会。既然小霞会改嫁,那么随给他的礼金或者物品就打了水漂。老笨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刘旺,刘旺也认为老汉的想法很对,但是刘旺对老笨的爹爹说,只管设个礼桌吧,不会连一个人随礼的都没有吧!

    礼桌前的热闹使老笨的爹心里热乎乎的,浑浊的泪水溢满了眼窝。秀水河这么大的村子,姓氏杂乱,大家都很可怜小霞和他的两个幼小的孩子,只要在家的人,或多或少地都随了份子。刘旺心里明镜似的,村里人大多还是善良的,谁也不会那么的现实,都想在老笨家最困难的时候,出一点绵薄之力帮一帮他们。

    何刚来到刘旺跟前,刘旺的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就像阴霾的天空显露出来了一丝阳光。他说,何刚,你个孬种咋这么晚才回来,刚才我们几个还发愁抬老笨找不到人呢。小绺在刘旺身边站着,何刚不敢信口开河,毕竟他是小绺的姐夫,就把自己收敛了许多。敬了刘旺烟,何刚告诉刘旺,俺接了电话就回家赶,回来就是帮忙的,你说让俺干啥吧。刘旺龇着黄牙笑了笑,爷们儿,等出殡时你给抬灵柩的帮帮杠吧。

    刘旺这个支书比先前轻松多了,现在的新政策不用催粮派款,也不用管生产,他的事就是村里这些红白事。刘旺经常这样想,别看这事小,但是,他关系到村里的平安和和谐,所有只要村里一有这些事,刘旺场场必到,坐镇指挥。有了刘旺的指挥,村里人就有了主心骨,从没有因为办事闹过矛盾。

    人家有时间出门打工挣钱,刘旺却常年地留守村里,靠种几亩地生活,当然生活就紧巴巴的。路莲就嫌弃他,说他没有本事。刘旺就说,现在不是很好吗?只要大家能安心在外面挣钱俺心里就高兴。路莲发最大的火就是把刘旺的饭碗夺过去,让他去别人家里吃饭。弄得刘旺耷拉着大驴脸,哭笑不得。

    小绺的观点是,当干部的要给村里人做榜样,要带头发家致富,才能让大家口服心服,你当干部穷得两个卵子在裤裆了叮当响,怎么去带动村里人致富呢?

    刘旺骂小绺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子,自己毕竟干了几十年村支书,要是成了富翁,那就等于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怎么在老少爷们面前说得清。

    小绺想和刘旺理论,但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认为刘旺有自己独到的想法,不勉强他接受自己的观点。不过,刘旺虽然经济不宽裕,却在村里人面前赢得了好口碑。他把钱看得很淡薄,而把老少爷们的事看得比天都大。路莲经常对他噘嘴瞪眼睛,说你是瞎喜欢,看看人家外出打工的,家里修得明晃晃,亮堂堂的,你一个芝麻大的小官,还乐得屁颠屁颠的,丢人不丢人。刘旺的驴脸通红,逗弄路莲:俺乐意穷,再穷你也跑不了,怎么也得和俺对付一辈子。弄得路莲哭笑不得。

    刘旺何尝不想外出打工,可是他始终没有出去,镇里的张书记没有退休时他不好意思提出辞职不干,毕竟他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弟兄。张书记退休了,换成了董书记,他向董书记提出来,自己老了,不想干了,董书记说,秀水河村离不开你,再干两年吧。刘旺想,自己是个老党员,应该服从组织的决定,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说实在话,村里确确实实地离不开刘旺,年轻人一个个地外出打工了,家里就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别说是领着他们去发展农村经济了,邻里的琐事就够把刘旺忙的了。

    谁家如果有了丧事,刘旺就得跑前跑后地去张罗,人不好找,就只有靠刘心田、王益民几个人。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不过大家齐心协力地能把事情办了。在村里人的眼里,刘旺好像不是支书,而是一个村的家长,无论大事小事都找刘旺。

    镇里的其他干部说刘旺没有大的作为,而董书记却说刘旺干的却是大事,农村什么是大事,这个时代,留守的老人,留守孩子和妇女就是大事,刘旺人家恰恰能把村里这些事办好,使秀水河村平平安安,年轻人安心地在外打工,这是小事吗?农村是一个没有人愿意坚守的阵地,刘旺能牺牲自己的利益,毫无怨言地坚守在阵地上,这就是一个老党员最可贵的地方。

    董书记的评价使刘旺的心里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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