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收复多年的川朗边陲却频繁传来骚乱的消息,千里请奏的折子一波紧似一波的送往龙都皇宫。

    事件起因浅表看是驻兵防守松懈,刚开始,偶有当地百姓无缘无故失踪,随后被发现抛尸荒郊野外。当地官员只当寻常民间纠纷案件处理,只是简单交代了下属按例追查,不想当职捕快懒散怠工惯了,压根没有重视。事态越来越严重,慢慢由偶有杀人案件发展成大肆屠杀。

    官员开始慌了心神,一面果断将办案不力的下属全数抓进了大牢等候朝廷发落,一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迅速亲赴现场追查。这一查,不得了。竟是川朗余孽兴风作浪。于是,一封封加急折子,快马加鞭直奔龙都。

    当折子雪花般呈向清廉殿后,一众国家重臣被连夜召进宫中,商讨半夜最终宣召,以苏畟为主将,

    镇国将军长子蒙枫为副将,一起率精锐骑兵奔赴边陲追捕余孽。

    圣旨颁下第二日一大早,蒙枫便带着随扈骑兵等在了畟王府门前。

    不一会,苏畟手牵路思然出了府门,好一番叮嘱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出畟王府大街,便从马车内抛出一锦丝帕,飘飘荡荡最终落在路边的石碓上,轻风吹起,锦帕角落绣着的碧绿翠竹忽隐忽现......

    陆思然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街角才带着阖府上下一众奴仆回到王府,刚到翠竹院,便见一人罩着黑色罩衣等在窗口,她身形微顿,不动声色地朝碧清使了个眼色,碧清会意遣退了一众丫鬟嬷嬷,然后悄悄掩了房门,站在不远处守着。

    那人待陆思然行得近了,掀开衣罩,露出一张严肃苍老的面容。

    路思然将他扶到绣墩前坐下,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家礼,“爹爹怎么亲自来了?”似有踟蹰,“王爷才刚离府......”

    陆丞相摆了下手,面色也担着一丝顾虑,“如今你兄长被外派任职,你母亲和你家嫂那样软糯的性子根本上不得台面,别的人我不放心。然儿也不必太过担忧,老夫自是一切安排妥当了”说着,表情一缓,眼底精锐一闪,“七王妃失踪已一月有余,然儿可有何打算?”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她的肚子,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目光最终定格向窗台上的一盆鼎盛时期的金菊,“可有找府上郎中看过?”

    路思然面色微红,低着头微微点了点,随后又缓缓摇了摇。

    陆丞相面露失望,渐渐有些不耐,“等不及了J宫里那位不可小觑,如今又一举得男,如若王妃迟迟不归,圣上难免不会从你二人中择选一个提了正妃,眼下你缺少与她一搏的筹码啊!”

    “可是,王爷待女儿甚是......”路思然有些不服地小声争辩。

    陆丞相怒容中竟隐着些许怜悯,缓缓叹了口气,“然儿啊,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又有谁可以荣宠始终,自古母凭子贵,有例可寻。恩宠绵长,无迹可追。”他顿了一会,“如今七王爷请缨追查边陲余党,路途遥遥,不理其他,光花在路上的时日也要半月有余,等他缉拿余孽归朝复命,少则也要两三个月,而皇宫那位小爷可是越长越大,你的胜算则要微乎其微了!”

    陆思然听罢,心里不免也有些着急,“那怎么办?还请爹爹明示。”

    等陆丞相离去很久,路思然还惶然地拧着手中锦帕站在原地,爹爹的安排她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接受。她脑海突然蹦出新婚第二日,王爷因子嗣降生时的满面欣喜,还有王妃提及丽姬时,王爷小心维护不愿多谈的样子。堵在胸口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压着心口让她失了平日的理智,眼底的那簇乱麻逐渐膨胀开来,彻底浇灭了最后一丝儿女情长。

    容元自乔羽落水得救后,第二日便因身体不适为由向大同皇帝请辞,答应将于来年元宵节后提亲迎娶大同公主苏一一。赶在苏畟与鹤莲衣的婚礼之前,落荒而逃。如今归来已有半月有余。

    刚刚从阿言那得知,鹤莲衣遭人劫持,至今下落不明。坊间私下却流传苏畟在狼窝寻到王妃玉佩,实际上王妃已被裹狼腹。一时情急,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压制不住喷了一地,望之触目惊心。他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发簪,他从没有此时这般悔恨自己当日的惶惶逃离,不辞而别。低眉凝视发簪上含苞莲花,无人注意他眼底的流光汇聚成伤,滑进含苞莲蕊,溅起几缕水花,浸入花苞的水滴流转,花苞竟然缓缓绽放,层层叠叠。

    他握紧发簪,仰头遥望星空,幕然间,一颗巨大的流星划破夜空,擦出一道璀璨光芒。容元眼前一黑,直直向前倒去。刚踏进门槛的阿言见状,扔掉手中杯盏疾驰而来,“主子!”

    乔羽跟着凤九霄离了芙蓉镇,一路向西行去,途径好玩的城镇总会流连几日,她的伤口已开始慢慢愈合结疤,而她也终于可以不再忌口。

    三人晃晃悠悠在夜幕来临前赶到了一处小镇客栈,锦毛鼠还未踏进客栈,眼尖的掌柜就一脸堆笑的迎了出来,“我们的财神爷来了!赶快请进,还是雅间一个一直给您备着呢!”

    锦毛鼠一脸臭屁的朝掌柜一摆手,“一间不够,给爷准备三间上房。”

    掌柜脸色一滞,搓着双手有些为难“今日还真没有三间,刚刚一队官爷入住,刚好余下两间,您看怎么安排?如今再赶往下一个城镇不太可能,要不您将就一下?”

    凤九霄注意力在掌柜的前半句上,他疑惑问道,“可知官爷从哪来,去办何差?”

    “这个......”掌柜有些踟蹰,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才轻声道,“龙都七王爷和蒙枫将军,听说川朗暴乱......”

    凤九霄转头寻找乔羽,见她正两眼放光的盯着大厅里的餐桌,并未注意这边,无奈摇了摇头,吩咐掌柜赶紧上菜送到他们房间,拉起后面垂涎欲滴的乔羽上了二楼走进仅剩的两间上房……

    躺在床上,乔羽翻来覆去,刚才她其实已经听到掌柜的谈话,一想到一月有余未曾见到的苏畟就在这家客栈,心里似乎有团火上窜下跳,宽敞空荡的客房总感觉有些憋闷,她起身来到窗口打开窗棂,因心不在焉,挑杆还没有放到位就松了手,她眼看着长长的挑杆竖直的砸向路人头顶......

    乔羽有些肉疼的惊呼一声,连连道歉,“大哥,对不住啊!手滑了……”

    不想楼下路人先是身子一僵,垂头颤抖不已,挑杆在他手中眼看就要被折断了,乔羽有些心疼着挑杆,不知这古代损坏物品是不是也要高价偿还,想想自己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忙出声阻止,“大哥,你手下留情啊!大哥,大哥?”乔羽见下面毫无动静,以为闯了大祸把人砸傻了,心下不觉有些发慌,“那个,大哥,你没事吧!我马上下来,千万别动!别动那杆子啊~”说着,丢掉窗棂就往门口跑去。

    下面的人则丢掉挑杆,抬头确定窗台的位置,风一样向客栈奔去,挑杆静静躺在地上,旁边隐隐一滴水渍……

    乔羽低头边整理衣衫,边飞快往楼梯口跑,不想跟楼下疾驰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心思都在门外的行人身上,也没太在意,起身低低唠叨了句,“哥们儿,走路悠着点!”

    不想来人非但没有避开,又撞了过来,这次直接一个披风盖头遮下,裹了她就进了一旁的客房。

    乔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封住了双唇……

    第二日,乔羽在自己房间醒来时,已是天空大亮,她似乎还有些云里雾里,本来因着那日黑衣人的隐语,她认定要杀她的人就是苏畟,昨日客栈掌柜的话她心底一直有计较,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为今之计,还是避开他为好,所以想着哪都不去老实待在房间里等苏畟走了再出去最为稳妥。万一碰到,再杀她一次,她绝逼没有那么幸运再被获救。到时候到底能不能穿回去也未可知。

    可是,见到他时他那激动庆幸劫后余生的表情又如此真实,直到听了他的解释和分析,她才完全放下芥蒂。

    等她穿戴整齐刚打开房门,凤九霄就挤了进来,一脸受伤的表情,“乔羽小姐,你怎么,怎么能跟大同七王爷如此的......?”他指指房间,又指指她,最后锁定房间里的床榻。

    此刻,床铺尚未整理,一大半的被子搭在床沿,如针般刺疼了他的眼睛,他毫不收敛的全数折向了一脸尴尬不已的乔羽,一时没有控制住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到底是叫乔羽呢,还是叫鹤莲衣?”

    乔羽面色一窘,支吾了半晌,干脆死皮赖脸起来“我有提前说好的啊,要你选择一个名字,是你要听这个名字的。”转念又一想,自己没必要理亏啊,虽然对于凤九霄来讲,她无意的穿越有些荒诞,可这就是事实啊,遂挺直了腰板,字正腔圆,“再说了,这就是我的真名!”

    “从来不知川朗国主的掌上独苗竟还有另一重身份!”凤九霄眯眼冷笑。

    “名字不就是一个称谓么,干嘛如此较真。”乔羽不免嘀咕,想到凤九霄这个救命恩人这段时间对自己

    还算不错,不想两人间有了嫌隙,揣摩了半晌,异常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管你信与不信,乔羽确确实实是我的真名,只是此时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凤九霄长叹了口气,直接屏蔽了她的话,兀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轻呡了一口,才缓了口气,“不过,大同七王爷实在豪爽,我就原谅你的小欺骗了。”

    乔羽好奇的凑上他的面前,“你们昨晚都聊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似轻柔的羽毛,轻轻扫过凤九霄的心窝,他就这样盯着她的睫毛失了焦距。

    乔羽双手使劲在他眼前晃动起来,“这是死机了么?还是没电了?”支起双手朝着他的耳朵一声高呼,“喂!”

    凤九霄回神,先是脸颊一红,忙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发闷,“还能聊什么,无非些打打杀杀,权利金钱,男人之间的事,你不会感兴趣的。”

    乔羽听到权利金钱,眼睛一亮,如猫闻到了鱼腥味,忙转到凤九霄的面前,一脸的好奇,“你是要买官?”

    凤九霄一声轻嗤,“买官?买来何用?能当饭吃?”

    “切~”乔羽嘴巴一撇,“既不是买官,不为权利,你是为何?”

    “应该是他是为何,”凤九霄淡淡地回了一句,“既得知自己的王妃大难不死,理应绑在身边走哪带哪,以防不测。如今却是将你丢在了我这里,以他的话说叫寄存。”说罢,抬手做了个捻银票的手势,换了一脸的得意。

    “无奸不商,你到底坑了他多少银两?”乔羽眯眼看他一脸得意的表情,不难猜到他肯定占了苏畟不少便宜。

    “不多,也就千两黄金吧。”某人懒懒回答,语气轻快,倒是显得主人心情颇佳。

    “黄金?一千两!”乔羽要疯了,苏畟这个败家子。

    “正所谓一诺~千金~”凤九霄数着手指,淡淡说道。

    “什么承诺这么贵?”乔羽双手掐腰,一脸肉疼,“如今苏畟一人说话可不算数的,如今王府所有财产归属夫妻共同财产,必须我点头了,他才可以支配王府里的银两!”

    “哦?那你只能亲自找他讨要说法去了。”凤九霄抿起唇角,眼底冷意渐深,“我现在想想倒是便宜了他。”说完,不等乔羽反应,起身便走。乔羽一听急了,拉着他非要他说个所以然来,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她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凤九霄的胳膊上。

    “……”端着早餐进来的锦毛鼠一脸蒙逼,“我天!你们这是,我错过了什么?”

    马车上,乔羽仍在不依不饶地嚷着凤九霄的答案,可他老人家直接塞了两团棉絮堵了耳朵,马车外的锦毛鼠实在不厌其烦,用力拍了拍车门,大声嚷道,“我说我说!你家王爷拜托我家公子照看你一段时间,然后要完好无损的完璧归赵,为了让我家公子心安理得信守承诺,他自愿赠予千金作为报酬。明白了吧?其实,我家公子还真没看上他的那点金子。不若这会就算让他出一座金山收回昨夜的承诺,他也不眨一下眼睛。懂了么?”

    乔羽眨着眼睛,有些发晕,面上更是呆萌,她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不懂。”说完,眼睛一亮,尖叫出声,“你刚才说,凤九霄愿意退还一座金山给苏畟!?”兴奋过后,又有些犹疑,“不可能吧,你能替你家主子做主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充耳不闻假寐的某主子,指尖那人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完全忽视。

    乔羽脸色立马垮了下来,怒目瞪向车门,恶狠狠地大声叫道,“骗子!”

    锦毛鼠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捂住自己颇受摧残的耳朵,心底默默为主子默哀,想必自己主子此时已经被这魔音折磨得晕过去了,长长叹了口气,“到底哪里让人着迷,一个两个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等马车再次停下,乔羽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遍野的桑树。

    正对着马车的前方是一个高大的石雕楼牌,正中间灵活舒展雕刻着四个大字,乔羽实在不识,转头看向旁边淡定的凤九霄“哎!上面写着什么?”

    “……”凤九霄定定地看着乔羽,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认识?”锦毛鼠眼睛探进马车,一脸的狐疑,“你再仔细看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乔羽眯起了眼睛,心想老娘要是真认识才是见了鬼了,“看什么?再看我都能看出朵花来!快说啦!”

    “你是不是川朗公主鹤莲衣?”锦毛鼠随意接过乔羽的催促。

    说者无心,听者倒是骇了一跳,乔羽脸色一白,视线定格在牌坊上的四个大字,再出口却有些底气不足,“我之前摔过脑袋,失忆了,所以......”

    锦毛鼠和一旁沉默的凤九霄均是一脸诧异,两个面色各异地看着乔羽,“那真是可惜了!”锦毛鼠先一脸惋惜的张口说道,“想当年你可是才气横生,名声响彻天下啊!多少才子佳人达官贵人重金以求你笔墨。”说完啧啧有声,挑眉瞟了自家主子一眼,“如今来看,公子当年重金收敛来的那些字画倒是要升值了。”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只是升值,恐怕那些字画将成为鹤莲衣的正品绝迹才对,简直是有市无价之宝啊!”

    乔羽和凤九霄听完,嘴角同时一抽,凤九霄凉凉地盯向锦毛鼠,对方马上禁了声,滚到一边去了。

    他转向乔羽,神色有些奇怪,乔羽皱着小脸,仔细辨识,却又抓不住任何痕迹,她挠了挠头皮,“你不开心么?毕竟你的资产又厚了不少......”

    一只手突然抚上她的头顶,轻柔地来回摩挲,凤九霄低哑浓稠的嗓音缓缓敲击着她的耳膜,“你受苦了。”

    乔羽心脏一滞,竟有些想哭,她抬头望去,凤九霄却已经放下手,面色如常,他顺手指向牌匾,语气淡了许多,“听闻当年鹤莲衣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员便恳求她一赐墨宝,固凡她所到之处,均已她的墨迹重新雕拓石刻。”他低头对上乔羽的目光,嘴角晕开浅浅笑意,“所以,此牌匾上也是你的字,下面还有你的签名。”他遥遥指向右下角一竖排小字。

    “所以,这地名为?”乔羽问道。

    “金蚕明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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