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纳兰皙

第一百章 雪夜梅园两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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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姑娘,方才我这侍女言语冒犯了,还望姑娘海涵。本宫今儿一早听说梅园盛放了几株红梅,要不我们同去吧!”

    兰妃欲拉着我的手一同前去,骤然看着我双手缠的紧紧的纱布,微微一惊,颇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不碍事,一点小伤,眼看风雪渐大,我这不济的双手唯恐怕冻着,便不与娘娘同行了!”理了理貂裘的长毛,转身时我又回头,看了看兰妃,“娘娘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兰妃似乎很高兴,忙道:“皇上也时常这么赞叹本宫的声音!”

    我笑笑未语,与兰妃背道而驰,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颇为得宠的兰妃,景澈,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姐姐!

    造物主真正高明的地方,就是狠劲儿地纵容年少轻狂的我们,然后再骤然时由境转,丢下一记叫做后悔的东西,教诲众生,珍惜眼前人……却后来,我们都抱着后悔不放,只固执地珍惜着已经失去的……

    雪渐渐大了起来,似鹅毛飞絮,我不知心在哪里落地生根,只感觉空的没个着落,唯独默默,不知身归何处,任心似空蒙……茫然地向前奔走着,到处一片洁白,在这如絮飘飞的晶白装点下,仿佛天地都融在了一起!

    两侧冗长的宫墙,渐渐消失不见,跨出一道大门,再向前一直走,周围便渐渐被成排的玉树琼枝所替代,依稀记得,前方该是御花园了……

    “你是谁?”身后一道稚嫩的声音将我唤住,转过身,我看着不远处的小不点,一时间感慨万千……单凭那一身明黄的袍子,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我冲他摆摆手,“苏离?过来!”

    “大胆!你竟然敢直呼本太子的名字?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这样不懂规矩?”苏离背着手昂头睨着我,出言不逊。

    我走上前去,俯身看着他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的娘亲!小小年纪,竟学会了这些劳什子酸腐规矩,你父亲没有教育你,君子要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吗?”

    呃……孔圣人说过的话,无论何时提起,都有重大的教育意义!

    景苏离歪着脑袋想了想,似豁然开朗的样子,“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千古的娘亲对不对?那我,是不是得叫你婶母呢?”

    我的心瞬间沉甸甸的,竖起一根指头,问他:“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猜出我来的?”

    “千古说过,他的娘亲教他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别人不知道的。若是将来遇见一个会说许多道理的女人,那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娘亲,还托我,要记得帮你,因为你这人实在太笨了。”

    “……”

    苏离摸了摸袖子,掏出一串九连环和一个小魔方,抖给我看:“我收了他的东西,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嘱托……婶母,你怎么了?”

    我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板起脸道:“孝子家家的,勿要胡乱称呼大人!我不是你婶母,你的婶母如今在王府里养尊处优呢!”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这十根手指缠成胡萝卜似的爪子,“看到没?你尊贵的婶母怎会像我这样狼狈呢?还有啊,你以后记得叫我姨娘,我是你的亲姨娘,不信问你爹去!你娘当年还托我好生照顾你,看你如今活得白白胖胖,看样子是不用我操心了……”

    苏离转了转眼珠子,似是在细细嚼着我方才说过的话。我看着他不禁叹息,“你这样子和你娘亲一点都不像!”

    “千古说的果然没错,你的脑子确实不太好使!”苏离摇了摇头,自身后打远戳着的管事太监手里要过来一盏八角琉璃宫灯,递给我道:“天快黑了,婶母记得早些回去!”

    我捏着手里的宫灯抽了抽嘴角,用另一只手捏起这小鬼头上的瓜皮毡帽,咬牙道:“叫姨娘,要不我让你冻着回去。”

    身后的小太监见我此举惊得大叫,“放肆,太子的帽子你也敢摘,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苏离摆摆手,示意那小太监稍安勿躁,比量了一下脑子的位置,讪讪:“小德子,我婶母她这里有点问题,千古亲口和我说的,不能有假……”

    我十分无力地松手了,景苏离顶着他的瓜皮毡帽,大摇大摆而去……

    千古,果然是我“坑娘”的好儿子……

    这样大雪飘飞的天气,夜幕总是降临的特别早,拎着手中的宫灯,上面已经被白雪盖了一层厚厚的盖子,不甚明亮的光火,像是一只萤火虫,栖身在茫茫雪海里……

    不知不觉,伫立在一片光秃秃的树丛间,原来这些桃树,还在呢!它们像是粗壮了不少,若是逢上春天,定然会开出更多妖娆的桃花……积雪吱嘎吱嘎的伴着我一路前行,穿梭在桃林间,我已记不得,竟是哪一株枝木,错牵过一段孽缘。

    天渐渐黑了下来,除了脚下,我开始看不见周围,看不清远方。出来了小半日,也该回了。旧地重游,多年后再归来,仿佛一切都只是昨日清梦,淡的似一股云烟,了无痕,浑不似旧心情……

    八角琉璃宫灯,忽忽闪闪险些灭掉,周围并无风起,也并无明显声音,我却只觉,有人在靠近,轻轻拨下貂裘的帽子,我惊道:“是谁?”

    周围静悄悄的,没人回答我,只有缤纷的雪花无声地片片落下!原是我想多了,这样的雪夜,这样的清冷的地方,怎还会有人来呢?

    出了御花园,我的脚步又渐渐变得沉重,前方的那座池子,若放在夏日里该长满了清荷,我还会跳一种舞,舞在荷花上,这以后,该是再不会有人,引我蹁跹轻旋……

    莲池对面,便是白玉廊桥,我亦不知,还会不会有谁,再站在那里……无论怎样变换姿势地举着,我的小灯笼都照不见那里……许是错觉,纵隔着茫茫飞雪,我好像仍然能隐隐约约看到,廊桥上依稀真的有个人影,站在那里凝望着我,一动不动……

    微有惊讶,我调转了方向,速速离去。匆匆忙忙地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上,却绝对没有听错,这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不只是我一个人发出的,他在跟着我……

    熄灭了宫灯,我有些慌不择路,不知是为什么,就是不想见他,一见,便心如刀绞……你在害怕什么呢?我反复不停地问自己,却始终问不出个答案!

    一缕幽香渐渐沁入鼻息,是白日里兰妃说过的梅园,绕着株株错落有致的梅树,我终于轻巧地避开了身后的人,也许是他,也许不是……

    “溪儿……”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疾呼,果然是他,听声音,该是向着我的方向而来。

    躲在一棵粗壮的梅树后面,我一声不出,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靠近,仿佛,他就站在我身后。

    咯吱咯吱地踩雪声渐渐停止,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与清雅的梅香混在一起,乱了我的呼吸……天与地似乎都静止在了这一刻,雪花轻盈漫漫徐徐,像极了此刻,我起伏不定地心潮,我们都在,爱却不见了……

    这个人,原本该是我的夫君,他给了我这一生前所未有的美梦,然后,再亲手一一将它们破碎。

    我的今天,一切锦绣灿烂,都是哥哥舍了自己为我换来的,而那时,他在做着什么?拥佳人入怀?大婚轰轰烈烈?

    缓缓站起身,我自那株梅树后走出,面无表情,自他身旁经过,未作停留。

    “溪儿,要怎样,你才肯原谅!”他在我身后说什么?原谅?那么可笑的一个词语,他竟说得出来。

    看样子,定然是容玉已经和他说出了原委,那只虫子的典故,他终于晓得了,终于见到我不再横鼻子竖眼睛了,可是景湛,晚了,一切都晚了,就像阿希也永远回不来了那样,我的君染也再不能归来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原不原谅?

    顿住了步子,没有回头,我的声音冰冷又空灵,“今生,早已没了回头路!用不了几日,你的国家,你苦心守护的天下,都会被我悉数毁去……”

    景湛自我身后沉声,“你非要这么决绝,以至生灵涂炭吗?纵使皇兄他有错,纵使我负了你,你想怎么样,我依你便是,何苦,要赔上临渊无数的良民百姓,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我禁不住声声冷笑,“好一个心系万民的凛王爷!我想怎么样?你都依着我是不是?那今日你便听好了,你我之间,隔着永远不可逾越的国仇家恨,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那些你费尽心思守护的,早晚有一日,我要全部毁灭殆尽!”

    大雪如絮夹杂着北风,带着数不尽的寒意席卷在我们之间,他像是一尊伫立在风雪夜中的冰雕,一动不动,僵直地立着,貂裘上的风毛与飞扬的发丝纠结缠绕在一起,连同那看不清的表情,悉数映进我带着无边恨意的眸!

    良久良久,久到我几乎快要忘了,忘了为何还不走,还要站在他的对面,一起风雪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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