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纳兰皙

一百零一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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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呐!在世间的大染缸里呆的久了,慢慢学会的就多了,带着变了模样的面具,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做着被爱恨情仇的框框圈好的事情,谁对不起我了,睚眦必报地还回来,才不会吃亏,才对得起栽过的跟头。别人会说,这样做是对的,就该这样。你也跟着慷慨激昂,报复回来就是痛快……

    却忽略,午夜梦回,一场纷争过后,无论输赢,心头都有抹不掉的创伤,沥沥滴血。骗得了别人,如何骗得了自己,就像此刻,我一点都不快乐,报复他,何尝不是报复我自己!

    景湛说,“这一生,终是我欠了你的。若说守护,人世间……唯你而已!”他的声音,低沉,微微,无甚底气,仿佛卑进了骨子里。他也知,他没资格,再对我说这句话,能再次从口中呢喃出来,也着实费了不少的勇气!

    我抬头,对着茫茫苍天无声苦笑,毁了……那便毁了!!

    慢慢侧转了身子,任一束梅枝越过我的肩头直探鼻息,边嗅着那上面的香气,边看着景湛转了语气,我不禁冷笑:“原私心想着,凛王爷深夜到此梅园,定是眼见着红梅盛放,打算亲手为尊夫人折一枝清雅插瓶,却原来不是啊?”

    他不说话了,立在一旁气息沉沉。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景湛,今生今世,今时今日,你我已成宿敌,要不了几个时日,我定要你国破家亡。”

    “如果你执意如此,他日兵戎相见,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他字字如冰,夹带着一股子凛冽的气息,却关键时刻欲言又止。

    “否则你便杀了我啊!”我如此轻快地替他补充完整,拂袖而去。

    听闻景澈最近几日快要忙死了,本国的公文快摞成了山,瀛洲的使臣与北羌的使臣站在他的朝堂上连环施压,若再不肯放人,便大兵压境,不介意烽烟四起……

    让我更纳闷的是,无论怎样施压,景澈就是不脱口放我出去;无论再怎么繁忙,他都会来我的小院子坐上一会儿,哪怕我晾他当空气……

    我想千古了,很想很想,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放任自己汹涌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我理解中的慈母多败儿,便是尽量不要让孝子呆在自己身边,也许没有这样复杂的身世,我也会为他择一个名师,早早托付出去,隐忍上十载八载,待他学成归来,琢玉成器了,再续母子情也不迟。

    我的院子今日热闹极了,拉拢了一大帮的宫女太监,让他们为我制作孔明灯。景澈从没有对大家言明我的身份,后宫里更是无人知晓,我就是那个让皇上忙的焦头烂额的红颜祸水,邻国皇后……

    有时候闲来无事,我还会多叫几个人进来烤烤火盆,听她们续上一些磕牙闲话!景澈后宫里的所有嫔妃,或鼻子或眼睛或声音,都是按着故去的皇后的模样挑的,而她们口中那位故去的皇后,便是我的姐姐……

    直到此刻我才明了,这后宫里的所有女人,或多或少都带有姐姐的一丝残影,而我,许是因为更像姐姐一些,才得他如此纵容……

    细思极恐!我的大婚,被景澈与容颜沆瀣一气生生搅和,改变了我和他宿命的真正原因,便是景澈见不得这世上最像姐姐的影子嫁与他人,当然,那时他还不知梓莞的存在!

    这也许,也是后来梓莞能在皇宫如鱼得水的真正原因了……

    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们,我收回了思绪,拿起紫毫笔,对他们说:“每个灯笼上面,大家都可以热闹发挥,字谜灯谜诗词歌赋什么都可以写在上面,大家有什么美好的愿望,便由我为你们代笔而书!”

    “好哇!我先来!”小德子乐得最欢,自打那日与苏离一见,他便与我熟识了许多,总爱有事没事跑来这里凑热闹。这些奴仆们愿意凑来我这里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无论怎样放肆,皇帝来了也不会责难了他们,反而还会给予嘉奖。

    “奴才愿……愿一家老小,能平平安安,嘿嘿……”小德子摸着后脑勺,略微腼腆了起来。

    我的笔尖微微一顿,心头涌现了些许酸涩……家这个概念,于我而言早已模糊不清,与他们,却是个极为美好的寄托。

    “奴婢希望,凤姑娘能一直留在宫里,这样,奴婢们就不怕随时会丢脑袋啦。”云香眨着天真的眼睛,趴在桌上拄着脑袋看着我说。

    “奴婢们也和云香一样,希望凤姑娘一直都在……”

    我看着她们无奈摇摇头,将写好的灯交给她们,“好好好,快去放飞你们的愿望去吧……”

    几个小姑娘簇拥着,哗啦一下散开。

    看着她们不觉勾唇一笑的我,蓦然被身后的声音打破了思绪,我转过身听她说……

    “奴婢希望,王妃能与三皇子百年和合!”

    “姑姑是?”

    眼前的人,颇有些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深宫里不认识我的人,比比皆是,认识我的人,却要逐个的称呼我王妃,到底是旧人念着旧情,还是他们也同情我的过往,我也不知……

    “姑娘不记得老身也是正理!老身原是皇上的乳母,名唤云霞,侍奉太后多年。当年,先皇后产下皇子时,老身奉太后的旨意去东宫探望,半路上我们见过,那时姑娘还是三王妃……”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云霞姑姑,正是紫鹃当日在半路上莽撞出言教训的人,原来,竟是太后身边的……思及她方才的话,我微微沉了面色,“当日我还年少不知事,冲撞了姑姑,是晚辈的不是。只是如今事过经年,临渊国的三王妃,也早换了人……”

    云霞姑姑面有难色地看着我,“王妃,老身深处这深宫里半辈子,并非多事之人,只是太后临终前所托,叫我日后若能见到了王妃,定要将此物转交,她说,此物本就是属于千古世子的!”

    一个不大的精致行子,放到了我面前,云霞姑姑极为隐秘地为我打开了一道缝隙,便即刻关上,叮嘱我务必收好。

    那盒子里闪出的蓝光,让我不由地泛起一丝苦笑,成也玄蓝,败也玄蓝……不过一块玉,景雄当年竟将我百里一族满门屠尽!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让这块玉亮起蓝光的,让他至死难以瞑目一心想堤防的人,竟是他的亲孙子。空算计了一场,天下终归还是他们景家的天下,可是欠了我百里一族的数百条人命,该怎样偿呢?

    思忖间,云霞姑姑将炭盆挪到了我的跟前,示意我烤烤火,“王妃心性好,可惜身子底子薄。太后生前便时常念着,一到秋冬季节,您的手总是冰凉冰凉的,她说三皇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奈何天命弄人,太后临去前,都无时无刻不再盼望您能与三皇子破镜重圆!”

    我伸出双手浮在炭盆上,眼前又浮现出当日皇后拽着我的手,和蔼的目光里,透着那份隐隐的关切,让我叫她母后……我与那人,已成殊途,如何能同归?灯光昏黄如豆,似昏暗浮生,我牵唇苦笑,“姑姑当真是说笑了,破镜焉能重圆?覆水如何能收?”

    左不过浮生一瞥,散的散,去得去,空了空。

    ……

    还有最后一个孔明灯,是留给自己的,送走了云霞姑姑,我提起紫毫笔,在最后一个明灯上疾书成谶——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他来了,身边跟着容颜,他们的出现,在我意料之外,容颜今日异常热络,拽着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景湛的目光,却只停留在我手中的灯笼上,黯淡无光。他不由分说,接下了我手中的红灯笼,那双手,却颤抖到沉重,我一松手,他也没拿住,红灯徐徐,飞向了天际,映照在我们的面颊,带着我的夙愿飞向天际,再不会回头……

    这样的场景,白雪,红灯,冉冉如万家灯火……

    这一幕,似曾相识到场景重叠,同样的白雪纷纷月夜,红灯点点如昼,那一年的北凉川,再回不去了……

    奴仆们皆颇为识相地退了下去,景湛仍在痴望着那盏遥遥不见的灯,容颜趁机拉着我进了后殿。

    我冷冷地看着她忙不迭地关门的样子,忍不住半勾着唇角冷笑,“凛王爷如今就剩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王妃娘娘可千万要保住了!免得一个走路不小心,摔倒了,没了,我岂不是还要跟着蒙冤?”

    容颜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凌厉的目光,表情像背书似的,“我曾经恨过你,因为他……”说了半句话,打住,又换了副表情,改为无限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琢磨台词,再抬头,又换脸,泪落成珠我见犹怜,“我以命相要挟,求阿玉为我也做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面皮,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我竟会情愿做一回你,就为着从他身上,乞讨一丝垂怜……”

    “凛王妃有话直说吧!不必在我面前演这出苦情戏,你们夫妻间的事,更没有必要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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