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首见黑衣少年已经站定在御箭场边际,便上前一步,朗声道:“第一局比箭开始,请西域李箭手先。”

    西域李箭手由侍从手中拿过一弓一箭,弓大箭锐,冷冷显生寒意。

    西域神箭手已经把箭搭在了弓上,他眯了眯眼正准备将箭射出去时,暮然打了个寒颤。

    两百米外的黑衣少年,冷冷的盯着他,眼睛漆黑如墨,深邃如夜鬼,让他途生寒意。

    好锐利的一双眸子,看不透,猜不透,只是黑、只有冷、只有锋,像是一只骄傲的生长在雪山上桀骜不羁的狼,让周围的空气被笼上一层层的寒气;却又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无情的俯瞰着自己的臣子,王者气势不怒自寒,纵绝天下。

    西域神箭手暮然寒意遍身,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锋利冰冷的眼睛,纵然是西域国主,在这份冰冷锋利的气势忖人里,也会逊色三分。

    华修看在眼里有些恼羞成怒,蓝千宸必须得死,决不能有任何意外。他快步走到神箭手身边,冷冷低声道:“不要看蓝千宸的眼睛,杀了他。”

    有的时候,眼睛也能是武器,让对手胆怯生寒的武器。

    西域神箭手的手臂微不可觉颤抖着。

    深深的吸气,神箭手闭了闭眼又睁开,他瞄准了蓝千宸,箭头瞄的是寒意重重的少年光洁的眉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把目光放在了神箭手和少年身上,以他们的眼力,他们只能看得见西域神箭手瞄准了少年,却不知道,其实瞄准的是少年的眉心,他们不明白西域箭手的这一箭若无偏差,定然会要了蓝千宸的命。

    冥天是何等的眼力,箭术里万中无一高手,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箭头瞄准的是蓝千宸的眉心,若是射中,必然一箭致命,蓝千宸必死无疑。

    冥天的俊颜是他自己也难以发觉的阴沉沉的,额际上是细细密汗。

    桀傲的少年,双眼虽冷得封骨,可神情却是淡薄平静的像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冷眼看世。

    西域箭手沉沉的呼气,搭在弓上的箭,‘咻’地追风而去,速度快得让人只看得见模糊的影子。

    几乎所有人怀着各不相同的情绪,却都只能呆呆的望着飞箭向蓝千宸射去。

    唯有冥天,死死的,狠狠的盯着蓝千宸,盯着一脸冷漠平静的蓝千宸。

    然后,清寒似冷月如冥天,笑了出来。那笑,孩子气而如劫后余生,像日微风一般和煦,清淡。

    那支箭,稳稳的穿过少年头顶上的红苹果,箭插入苹果,应声落地。

    西域箭手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蓝千宸,怎么会这样,他是西域最出色的神箭手,百发百中,刚刚他已经瞄准了蓝千宸的眉心,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杀了蓝千宸,怎么可能射的是苹果,怎么可能?

    华修却比西域神箭手老道沉稳的多,他虽然也很恼怒不知道为什么射中的是苹果,可却也猜测出这其中必有什么猫匿。

    华修的脸上涌起了不甘心和恼怒,双眼阴冷噬血。

    而蓝千宸,他最先望的不是西域箭手,不是皇帝,而是冥天。所以,蓝千宸对冥天笑了,如初见一般时仰起了下巴,桀傲、邪气、狂妄、年轻张扬。

    冥天的笑容清淡,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蓝千宸不愧是蓝千宸,速度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在西域箭手将箭射出去的时候,蓝千宸飞快的将身体往下沉了沉,他把握好西域箭手出箭的时间和算计好箭的速度,堪堪躲过了Xing命之险。

    顾正首走上前朗声道:“请神机营统领冥天。”

    冥天的脸上的表情又换成了那副冷淡,他走至中央长身潇洒孤独而立,背后的羽箭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白的寒光。

    蓝千宸淡淡的站着,头颅上的红苹果丝毫不影响他的高贵和骄傲,他仿佛天神般俊美的脸上,带着明媚清和的笑,这样的笑,没有以前的邪气张扬,也不似冥天的清寒冷淡,又不同于蓝清儿的疏离淡薄,仿佛介于这三者之间,淡淡的笑而又不失阳光般的耀眼。

    在冥天取箭前一刻,轩辕傲忽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王爷。”冥天的眸子有些异样。

    轩辕傲站在他的身边红裳飞扬,他压低了声音狠厉道:“杀了蓝千宸。”

    冥天的眼睛涌动着惊恐和慌然。

    “冥天,”他紧紧的按住少年的肩膀,“你不要忘记了这些年来你忍辱偷生的活着是为了什么,你不要忘记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冥天忽地浑身颤抖,他看着蓝千宸时的瞳孔里出现了一道冷冷的狠意和恨意,以及噬血。

    “轩辕傲,”轩辕尊猛然走上前,“你不要蛊惑危胁冥统领。”他不知道轩辕傲对冥天说了些什么,可他大概能够猜测到一定是对蓝千宸不利的话。

    “蛊惑?危胁?”轩辕傲冷笑了笑。

    轩辕尊不理轩辕傲,他看着玄衣少年道:“冥统领,蓝少将军不仅是南域举足轻重的帅才,他还是你的兄弟,是能够义无反顾信任你的兄弟。”

    冥天浑身一颤。

    兄弟?

    他们怎么可能是兄弟呢?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承认他们是兄弟,蓝千宸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又怎么会是兄弟呢?

    不是,他们不是兄弟。

    不是。

    两百米开外的蓝千宸弄不清楚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颇显不耐的勾唇笑,“冥天,别啰嗦了快动手吧,我可不相信你的箭术能差劲到一箭穿透我的脑袋。”明明是不耐烦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亲昵味儿和浓浓的信任味儿。

    冥天的心里刹那间难以言喻,可更多的却是嘲讽。

    义无反顾的信任。

    呵,蓝千宸,你这样义无反顾的相信我,偌若有一天你知道我心底所藏的那些阴暗,你会不会觉得可笑?

    静立半响,在众人焦躁的眼里,他终究还是有所动作了。

    修长的臂弯伸向脑后,有力的手指取出了第一支冰冷的羽箭,仿佛有千万斤重,那银光闪烁的长弓被举了起来,羽箭搭在了长弓上,箭身是青黑的铁,箭头为天蚕丝所造,即使远远望着,也觉得寒气凌人。

    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扣住羽箭,瞄准的是黑衣少年光洁的眉心。

    黑衣少年忽然冲他笑了笑,甚至顽劣的眨了眨眼睛。

    他的心猛地一怔,脑海里忽然涌起了大片大片的记忆。

    初见于神机营的时候,那个人近乎挑衅的看着自己笑,然后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他记得那个人走的时候狂妄傲倨自信不羁眉梢带着一点点的疲惫却痛快张扬的说:“神机营新任统领冥天,我记下了。”他将那年轻又张扬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

    跟踪紫郡主和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将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那个人受伤的腰腹,那时候他想,那个人还是如初见时的精神十足,是他将那个人想得太弱了,可是他那样的眼神,终归是无可避免的带了几分愧疚和担忧的;

    在将军府的时候,那个人像只悬狸一样耍了心计让他吃下了那晶莹剔透的饺子,然后笑容明艳双期待的问他好不好吃,那样只有身为母亲才能做出来的食物,怎么会不好吃呢?那个人或许不知道,其实他一早就知道那双筷子是那个人用过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难以接近,那个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却是时而横眉冷对时而吊儿郎当,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那个人一样对他随意又轻狂,每一句话不论好坏却都透着一股子随意味儿和将他当成自己人的味儿。

    义无反顾的信任吗?

    谈不上什么义无反顾的信任,可那样的相处之态却偏偏划伤了他的心,生疼生疼着。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眉间细细的汗水滴在了高挺的鼻尖上,瞳孔里带着一丝狰狞的恨意和绝望的挣扎,他扣着羽箭的手指,在颤抖。

    片刻后,那冰冷的羽箭被他搭在了弓上,金蚕丝所铸的箭头瞄准的是蓝千宸的眉心,他修长的手臂拉开了弓,羽箭快要飞出去的前一刻,他的手指颤了颤。

    铮的一声,冰冷的羽箭飞快的向蓝千宸驶去。

    后宫的嫔妃宫女们吓得花容失色,胆小的不敢看圴以绢遮眼,大臣们则甚是紧张,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观注着这一箭。

    玄衣少年闭上了眼睛,他的汗水轻轻的滴落在地面,与轻细的沙融合交织。

    周围不知道沉默了有多久,可对玄衣少年来说却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的耳边回响着顾正首的声音,“第一局,西域胜。”

    心尖忽然疼痛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几乎将他香噬。

    他恍恐不安的睁开眼,看见了那个人已经神情淡然的朝着自己走来,那个人的手中拿着那支特造的羽箭和完好无损的苹果,以及,一根黑色的玉带头箍。

    那个人好好的,他的心里忽然庆幸了起来。

    他怔怔的看着那黑色的玉带,那是,是蓝千宸额际时常缠绕的头箍,是箭擦过了他的脑袋吗?黑色的玉带头箍断了,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了。

    冥天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别人,他不想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和反应,什么都不重要,那个人还好好活着,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幸运过。

    蓝千宸走到冥天面前,颇为不爽快的瞪了他一眼,“你这破箭术还不如本少爷呢,本少爷被你吓出一身的冷汗。”那语气,分明没有丝毫的责怪,亲昵又随意。

    冥天压抑住心里的后怕,将眼睛里的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了,他冷冷的开口,“蓝千宸,你就是个疯子,是个赌徒,不要命的赌徒。”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和他打一架,想和他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赌徒?”蓝千宸眯着眼笑了笑,笑得得意又骄傲,“我赌赢了,不是么?”

    冥天的眼眶发红,冷冷的吐字,“你就是个疯子。”

    “我这不是相信你么?”他撇撇嘴,笑得更加明媚。

    冥天的心里涌着无尽的嘲讽,这个人,为什么可以笑得如此明媚,若是这个人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刚刚想要一箭穿透他的脑袋,他会不会后悔这样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一定会的吧,倘若他知道了这一切,他一定会后悔的。

    是啊,倘若那些放在阴暗地方的事情暴露,蓝千宸怎么可能不会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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