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国风景看多了,偶尔也会想看看别的。”

    桃华将脑袋隐在锦被中,小声嘟囔,“金丝苑的风景华儿都看腻了。”

    尤其是她的卧房,已经看了整整十年。难熬的疼痛中每个花纹雕刻都被描摹在心里,甚至连床褥上的走针都了如指掌。

    “知道华儿怕闷。”

    秦尧玄捂住她的眼睛,磁性的嗓音很是低哑,却落地有声:“待孤将他们全都征服收入,定会带华儿游遍天下山水。”

    真是太狂妄了。

    桃华不觉地轻笑。若是换了别人,听见这一统四国的雄心壮志,自然是不信甚至是嘲讽暗笑的。

    可她明白,秦尧玄会做到的。就像当年与千云的最后一战,必胜之势。甚至还有心思押她千里迢迢入君见证。

    仔细想来,当时秦尧玄在阵中冲她奔来那次,似是唯一一次受伤。

    这个男人的血也是温热的,鲜红的。

    桃华蹭开他的手,将唇吻在他的掌心,“华儿等着那天。”

    “乖。”

    被取悦的秦尧玄心情大好,替她拢好被窝,这才捋了捋头发往外走。帝王柔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叫桃华不禁恍惚。

    一夜无梦,难得的好眠。

    听阿蜜朵说秦尧玄一早就带着各大臣商谈议事,连陆天行都被叫去了。

    “怎么回事呢?”

    桃华捧着小碗,越想越奇怪。这种朝廷大事,关乎江山社稷,民生民情,关陆天行这侍卫什么事?难道西屏王已经年迈衰老,不问朝政,有意将权力爵位传给陆天行?

    那她还把陆天行当做侍卫留在身边,岂不是太过分了。

    “奴婢听说,是去年送来的材料被鱼目混珠,圣上昨日亲自去查一眼便发现了端倪。正在层层追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阿蜜朵给桃华递上锦帕擦嘴,皱着眉头说:“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昨日刚来,大家也不敢跟我多说。”

    “这种工程都能鱼目混珠?这要被抓出来,我估计最少抄家吧”桃华想起秦尧玄那狠戾的手段,轻则抄家,重则九族,真是毫不为过。

    阿蜜朵根据昨天桃华问东问西的好奇劲,就猜她是个想知道三四清楚的。

    “唔,辛苦你啦,以后也麻烦多留个心。尤其是日后回宫,多一点消息,总是多一分安稳。”

    “奴婢明白。娘娘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定将您的吩咐办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听着阿蜜朵说的南疆村事,桃华不知不觉吃了许多。用完早膳肚子都鼓胀了一圈,在行馆内四处走动消食,收效甚微。

    路过会厅时里头的气氛依旧严肃,桃华隔得老远瞄了一眼,只能看见跪得恭敬的大臣们,显然秦尧玄现在的心情不好。

    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我想出去玩。”

    前日里秦尧玄给的荷包还剩了许多钱财,桃华笑眯眯地说:“走啊,带你去尝尝傲国的点心小吃。江南这边的口味和国都完全不同呢,我更喜欢这儿的。”

    两人没坐轿没坐辇,一路走走停停。桃华这儿也看看,那儿也摸摸,就像普通被养在深闺难得出来一趟的官家小姐一样,最后停在锦仙楼的门口。

    雅座里,桃华想着会不会见到简疏,但又觉得没约具体时日,这才正好两日过去,这么点时间应该还没找到毒源才对。

    就是上山采药,都不止这些日子。

    “来都来了,看一眼吧。”

    完全不抱希望的桃华走上楼,最雅致的客房里却是有人。

    “阿蜜朵,你就呆在外头,除非我喊你,别让人进来,懂么?”

    桃华严肃地吩咐后才叩门而入。里头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坐在小桌边,面前一堆散开的药材才被分理,他手中正在研磨着。

    一缕淡淡的雅香飘散,精致的香炉里有一层不薄的香灰,今日的简疏腰间除了那块玉,还带了个浅紫色的荷包。

    “大夫。”

    “娘娘可巧是来了。”

    抬头,俊美的容颜露出惊喜笑意,简疏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千辛万苦才采来的草,还托了去过南疆的朋友才弄到这千节虫,连夜去毒胆干烘逼出药力,可算是能当药引了。”

    桃华轻轻点头,“辛苦大夫为我如此上心了。”

    “能为娘娘排忧解难,或多或少帮助圣上,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帮扶,自是责任所在,不必言谢。”

    说话时简疏依然紧盯着手中药粉,他的三根手指被划破,缠着纱布,显得指间被药材浸染的淡色更加扎眼。

    桃华就坐在小桌前看他认真摆弄,抿茶询问:“都说医者大能可妙手回春,只要还剩半口气就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这命在神医手里,是不是都可救回来?”

    “娘娘何出此言。久病害命,自然是可治的。若是命数当尽,医术无解。”简疏头也不抬地恭谦回答。

    桃华浅浅地露出个笑容:“那照神医如此说,我应当是命数未尽,尚且有救。前些日子在街头遇见个老道士,说我乃是早夭之人,早该命数全尽。”

    “莫听他胡言乱语,不过是为了骗些钱财。娘娘只是体虚,气数不足,有圣上相助,这不是好好的吗?”简疏摇头轻笑,“这世上最有资格看命数的人,当属千云人。他们看命理才叫一绝。若是千云人说命数已尽,那便不用救了。”

    “可我儿时曾受邀去过一趟千云,并未觉得有何神奇之处。倒是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个个模样精致动人,好像仙子似的。也不知那山峦群峰,分明看上去如同不毛之地,是如何将人滋润的那般好。”

    “千云二绝,一是看命理,二便是人了。”

    简疏停下手中的动作,眸子低垂,“除此之外,真是一无是处。”

    那柱香快燃尽了,桃华轻轻喘息,就着简疏的意思伸出左手给他扎针。探脉后银针尚未落下,简疏便皱眉叹道:“娘娘体内的阳气盛足,这些日子,可是与圣上亲密无间?”

    “嗯,没听从医嘱,但这事也由不得我啊。”

    简疏摇摇头,扎下几针后一股刺痛从手臂传向心房,他又将分好的药材打包裹合,拿出一颗药丸道:“虽然不知娘娘身上的毒具体为何,但这药丸有压制之效,再服用不断按药方煎药服用,不过三月便可好上大半。残余的毒自然会慢慢消散。”

    那枚黑乎乎的药丸递到嘴边,桃华张了张嘴,含入,皱着的脸却见简疏露出笑容。

    由衷的笑容。好似病人配合即将痊愈。

    也好似仇人痴傻即将中招。

    “以毒攻毒,是不是太麻烦了点儿?”

    在简疏那张俊美容颜的勾人笑意中,桃华将药丸整个儿吐精茶盏中,淡淡道:“我的身子那么弱,神医还下如此重手,甚至不惜点上迷香促进药效。到底是救人,还是催命?”

    ?

    “良药苦口。”简疏连忙将那药拿出来,剥去最外层的一点儿解释:“在下花了好多心思才寻得材料,娘娘若是为自己好,也是为圣

    上着想,该当一试。简疏以医术保证不会让娘娘涉险。”

    桃华歪了歪脑袋,见简疏除了淡笑并未露出过其他表情的模样一点点瓦解,染上焦急。

    越发觉得闷烦。

    “千足虫是蛊毒所用,就连你这茶水都掺了涩草,虽然味道极淡,我还是尝出来了。”

    桃华冷笑:“真是好巧啊,我来找神医你便等着我,那日受了你的施针后反而毒发更快。简疏,你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吧?”

    若是真如他所说,这毒可能传给秦尧玄侵害他的身体,那上一世秦尧玄干了她十年,还不是精力旺盛,日夜埋首国事,统一四国。

    “娘娘还算聪慧。既然知道我这摆的是鸿门宴,为何还要孤身前来?”

    简疏露出袖中的短匕,明晃晃地对着桃华脖子,“还任由我施针定身,你以为有圣上龙爱我就不敢动你杀你?愚蠢的女人,我和你无冤无仇,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圣上安康,百姓乐业罢了!本想亲眼看着天下一统,太平笙歌,既然你不愿乖乖赴死便只好杀了你,简疏自会自刎请命。”

    “是啊,我为什么敢一个人独自前来呢?”

    那柄短匕挥动,呼啦作响地割空而来,桃华越想越奇怪,但身体早已本能地做出反应。

    一如她伸手时交出左臂,右臂抬起间稳稳地攥住了刀锋。

    割入肉中的刺痛和简疏惊讶的眼神,提醒着桃华现在的情景。

    她才刚刚及笄,不过十五年岁,身体鲜活四肢健全,秦尧玄还没有囚她虐她至疯至死。

    她的一切都还真实地存在着。

    陆天行在糖人摊前说的话,并不是那么莫名其妙。

    “因为我也习过武,比你在习武时总想着医经认真几分。”手顺着匕身下滑,鲜红的血发出割裂的声响,简疏只见桃华一脸无畏的淡然摸样,却做着自残一般的事。

    “所以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在他震惊地一刹那,桃华被银针扎疼无法动弹的左臂拿起香炉,砸在简疏的头上。趁他吃痛时一把抢过短匕抵在他喉间,嗓音竟带上几分秦尧玄独有的孤傲冷意:“能说说为什么要杀我吗?不说的话,我就杀了你噢。”

    刺入皮肤的锋芒真实地提醒着简疏,这小姑娘是真的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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