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是出嫁在外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辛家只有辛安冬的大姐辛安春嫁人了,所以第二天一早,辛文芳念叨着大闺女的到来,桌子抹了不下三遍,厨房里的鸡汤热了又热,还有一些准备让辛安春带回婆家的半块羊腿肉以及五个大闸蟹,哦,还有辛安冬卤的猪头肉,一些野生的香菇、黑木耳、笋干之类的也用蛇皮口袋包了一大包。

    年底忙着店里生意,辛文芳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大闺女了,心里还是蛮想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旁边的辛安秋说,“这些都是给你大姐的,她婆家那种人小气吧啦,你们大姐怀孕也舍不得买点好的给她补身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闺女肚子里怀的可是他们范家的种,有这么狠心的婆婆嘛,当初真是瞎了眼把我女儿嫁到他们家!”

    她叹气,但目前除了不满的唠叨两句什么也做不了,闺女都进了人家门,她现在除了拿些东西讨好范家老两口指望他们对大女儿好些,其他的还能做什么?

    也幸好闺女有了孩子,范家老大只有一个丫头,要是安春能为范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说什么以后范家老两口看在孙子的面上也会维护安春一二。

    “妈,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要不是葛金花,大姐能这么遭罪吗,范启高那个傻子凭什么娶我姐?”辛安秋的声音很冷,她一向看不上大姐夫,她也从不叫大姐夫,因为范启高那个傻子根本就不配,他娶了大姐,却从来没有一天对大姐好过。

    “总之我话撂这了,以后我们家与二房一刀两断,妈你也不要再去见大伯,他就是个没心的,管不住自己婆娘的窝囊废!”

    辛安秋对二房的恨根深蒂固,是一辈子也去不掉的深恨,二房的人,哪怕是最小的还不会说话的辛玉祖,辛安秋也深恶痛绝,想到大姐,她心底的暴戾就会让她忍不住有掐死那个小孩的冲动。

    因为当初辛玉祖的妈高兰,就是用卖大姐的钱娶进门的,辛玉祖在她眼里不是她侄儿,看一眼都嫌恶心。

    三闺女的话勾起了辛文芳心中的痛,她脸色白了一瞬,对二房的憎恨又多了几分,可事已成定局,现在想再多也是白搭。

    这辈子亏欠了大女儿,她只能从其他地方补。

    “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丫嫁进范家从此就是范家的人,她现在又怀了孩子,还能离了范家?我是舍不得闺女受罪,以前家里是没钱,现在家里富裕了,大不了以后多帮衬点,范家看在我们家的面子上也能对大丫好点。”

    辛文芳想的很天真,引来辛安秋不屑的一个冷笑,她看了三闺女一眼,微微叹气,“你大伯也是没办法,我不是帮他说话,他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妈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和他们家来往,我又不傻,不想供养那几头白眼狼,不过他到底是你大伯,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说话注意分寸,窝囊废也是你能叫的!”

    她倒不是非要三闺女一如既往尊重辛文军,只是人言可畏,村子里的妇女嘴碎的很,她就算再对二房不满,她可以说些话,但安秋不能说,长辈,长辈,长者要敬着,倘若让村里人听到安秋口无遮拦的话,该说她辛家的闺女没教养,以后安秋找婆家就是个问题。

    “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大伯,你被指望我给他好脸。”辛安秋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然后嫌恶的转身离开。

    她不想跟她妈讨论辛文军,在她眼里,那个管不住老婆的男人早不是她大伯。

    “你这丫头!”辛文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狠狠叹了口气摇头。

    只是看到手下的大包才露出一丝笑,大闺女马上就要来家了,也不知道安春怀相好不好,唉,吃不到好的想也知道闺女怀孕得多辛苦,摸了摸手下的大包,只要能让她婆家待她好些,她不会小气舍这些东西,钱财能比得上她大闺女重?

    “二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生气了?”

    辛安冬刚从烧饭的小屋出来,见到辛安秋脸色难看,随口问了句。

    辛安秋烦躁道,“还不是范启高!”

    范启高?辛安冬开始还有些困惑,然后突然脑子一动,范启高不就是辛安春丈夫,一个同样智力有缺陷但却会发疯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想到这,他的眼里闪过厌恶。

    辛安秋一见弟弟一脸反感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同样不喜欢范启高,想到大姐凄惨的遭遇,她就想找个人把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

    这时,突然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冲进他们家院子。

    见到人就喊,“不好了!你家大丫被送进医院,现在生死不知,你们快去看看!”

    爷爷奶奶在小屋,辛安冬姐弟刚好站在堂屋门口听到这句话,辛安冬霎时脸都白了,着急的问,“叔,怎么回事?您说清楚,我大姐怎么了?!”

    这个时候听到声响的辛文芳也跑了出来,报信的人声音很大,她在屋里显然听见了,此时脸色一片惨白,喊出来的声音有些尖细得刺耳,“你刚才说什么,我家大家大丫怎么了,她怎么会在医院,我闺女出了什么事?!”

    好好的新年的日子,一家正等着出嫁的辛安春回来,锅里的鸡汤还不断朝外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可院子里的人却早已没有了早时的愉悦轻快。

    生死不知,这个词太重了,辛文芳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炸响,随即什么也听不见。

    爷爷奶奶同样互相搀扶着脸色难看的从小屋跑出来,一家人都紧盯着报信的人。

    报信的人跑得急,狠狠喘了口气,也不在乎辛家人不善的语气,倒豆子一样快速的说,“我大姐今天回家说的,是你家大丫让带的信,她说想在临死前最后看你们一眼,你们快去吧,我大姐说见到大丫的时候她满身都是血,”说到这,男人语气艰涩,看着脸色灰白的一大家,眼带同情的说,“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抓紧时间,大丫心心念念的都是家里人,旁的我也不清楚,你们快去县医院吧,不然……”

    男人没说下去,但辛安冬的心差不多凉了半截,从县城把信带到村子,最起码半个小时,而男人说了大家满身的血,又是想要见家人最后一面,他实在不敢想这个时候大姐还…在不在了。

    “啊!我可怜的大丫!!!”

    辛文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要不是辛安冬眼疾手快的扶住,铁定瘫软在地上,他冷汗直冒,一边扶住母亲,一边快速对已经泪流满面呆愣住的辛安秋说,“三姐,你去江家借牛车,我们立刻去县城!”

    辛安秋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远在县城的大姐还等着他们,她粗鲁的擦掉眼泪,重重点头,带着鼻音说,“好,我现在就去。”说完她迅速跑出门。

    三姐离开后,辛安冬深吸一口气,拽紧母亲的手臂,微微哽咽道,“妈,大姐还等着咱,你别哭了,刚才叔不是说了嘛,大姐还没……有的救,咱把家里的钱都带上,县医院不行,咱就去市,市里不成就到省医院,大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妈你撑住,大姐还等着你呢!”

    或许是辛安冬加重的最后一句话惊醒了哭得痛不欲生的辛文芳,她果然醒悟过来,迅速擦干眼泪,红着眼眶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对,你说的没错,你大姐别看她温顺其实从小胆子特别小,她这会肯定很害怕,她一定在等我,我听到了,我家大丫在喊我,她说害怕,她肯定在喊妈妈!”

    “我可怜的女儿啊,怎么会弄成那样,她怎么会突然满身是血?是了,肯定是范启高,范启高这个杂碎!他把我好端端的女儿弄成什么样!还有范家,我怎么这么傻把大丫送进那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说着,她眼泪又流下来,滚烫的泪珠滴在辛安冬手背上差点把他烫伤。

    辛文芳惨白着脸咬牙切齿,通红的眼里,满溢的恨意好似要将范家人大卸八块。

    “小弟,牛车准备好了!”辛安秋在外面喊。

    辛安冬立刻转头对辛文芳说,“妈,三姐把牛车借来了,医院看病肯定是少不了钱的,你快去拿钱,我也把钱带着!”

    依照范家人的脾性,大姐要真出了什么事,绝对是指望不上他们家,辛家的女儿,他们自己来救!

    刚哭了一场,辛文芳眼睛红得不成样,她吸了吸鼻子,强撑着站起身,“好,我这就去拿钱,把你爸也叫着,今天我要跟范家把这笔账好好算清楚!”

    等辛文芳离开,辛奶奶满脸愁苦的说,“冬子啊,奶奶担心你大姐,大丫出了这事奶心里头一直不定神,奶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可怜的大丫奶还是半年前才见的面!”

    “你个老婆子你去做什么,我跟着文芳他们去,范家人这次欺人太甚,我今天铁定要跟他们要个说法!”辛老头早已脸色气得铁青,这是死活要跟着去。

    辛奶奶听了他的话,突然就炸了,手掌重重的落在爷爷的手臂上,一边打一边哭着发泄的骂,“你个死老头子你还有脸去见大孙女,弄成今天这样还不是你当初造的孽!我要是大孙女,死都不想见你这个老东西!”

    “爷爷奶奶,”辛安冬急忙制止住奶奶,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他安抚道,“我知道你们担心大姐,但是二姐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家里肯定是要人留的,大姐那有我和三姐陪着爸妈去就行,医院人多口杂,到时候我们也照顾不了爷奶。”

    爷爷脸色灰败的不讲话,奶奶知道孙子说的有道理,她们两把老骨头还不够来回折腾,便只好眼里含着泪说,“那好,你陪你妈去,替奶奶好好看看你大姐,我和你爷爷再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对上奶奶殷切的眼,辛安冬心中酸涩不已,说,“爷奶你们放心吧,大姐肯定会没事的。”

    这时,辛文芳也已经收拾好东西出来,她身边跟着辛大壮,或许他也是知道了大女儿发生的事,以往憨傻的脸上带着冷肃,眼里时不时划过的狠厉令人头皮发麻。

    一家人很快坐上牛车,一路上没人说话,辛安冬来不及想清楚刚才父亲的眼神,江二叔已经驾着牛车将辛家人送到了医院门口。

    辛文芳迫不及待的冲进医院,辛安冬将钱塞进江二叔手里,说,“麻烦您了二叔,新年还要您跑一趟。”

    “说的什么话,你也快去吧,你大姐还等着你呢。”江二叔叹了口气说,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辛家的事。

    辛安冬想露出一个笑,但他实在做不到,挂心此时医院里躺着的大姐,他来不及跟江二叔寒暄,转了身就跑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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