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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来他们之前和赵国谈的合作又不知会添多少变数。

    “陛下御驾亲征……”许修德虽油滑贪婪,但到底是老臣,深知其中利害,“朝中竟无将可用!”

    梁烨接手过来的烂摊子里,竟挑不出个能打的,焦文柏要镇守南方,有他在威慑着南赵和东辰,起码东辰不敢贸然在梁国东南出手,焦炎带兵护卫大都,再往北却是不妥,父子两个一南一北,就算他们无意,梁烨也得掂量掂量这天下怕不是要改姓焦。

    虽说用人不疑,但王滇站到梁烨的角度,竟觉得他这样做也无可指摘,他甚至明白梁烨也需要用这一仗来打出个名头,震慑朝野上下,将位子坐得更稳。

    但他面对的是楼烦和东辰两国联兵,自己又从没带兵打过仗,外加上他出征前立太子的举动,王滇心里给他狠狠捏了把汗。

    梁烨这粗暴的行事作风从来没改变过,有利可图就敢拼死一搏,压根就没犹豫不决这个流程。

    这般决绝独断,当皇帝很合适,但是作为恋人,王滇很想捶他。

    “仲清,咱们如今得尽快赶回梁国才是。”楚庚开口道:“我们何时出发?”

    “对啊,我们是不是得赶紧走了?”许修德也等着王滇拿主意。

    王滇捏了捏空荡荡的信封,没应声。

    在他的计划中,两年之内他并不打算回梁国的,他需要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也有办法和梁烨纠缠下这两年,毕竟梁国就是栓住梁烨最牢固的铁链。

    然而现在局势危急,梁烨除了信上寥寥几句话再无只言片语送到,似乎就是在明晃晃地问他,你来是不来?

    是罕见的“尊重”,也是赤裸裸的“阳谋”。

    于公于私,王滇都不想回去,虽然嘴上跟赵岐说得情真意切,也亲眼见过民生凋敝,但从根本上他对这个封建落后的时代没有多少共情,是会难过和触动,也只是浮于表面,哪怕和梁烨山盟海誓——且不说还没到这份上——他也不想因为对方放弃自身利益。

    一个骨子里就刻满了凉薄自私的商人,从头到尾都高高在上轻视着这个世界和世界之下的所有人。

    包括梁烨。

    梁烨御驾亲征生死难料,北梁也危在旦夕,王滇能说服南赵出兵相助已是仁至义尽,他该及时抽身,另行下注,然后再想办法将梁烨收入囊中,或者更明智一些,适当地往梁国这烂摊子上添柴加火,更完美地将梁烨从皇帝这个身份里剥离出来,彻底变成自己的。

    成王败寇,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梁烨这边,他应该作出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王滇这样想着,平静地对上楚庚等人急躁又殷切的目光,下意识地将那信封折了一下。

    “许大人,楚小友。”崔琦看了王滇一眼,出声道:“王大人想必还有其他要事。”

    “哦,对对对,瞧下官给急糊涂了。”许修德讪讪笑道:“陛下看重王大人,自然有其他要务在身,既然咱们云水共治的任务也解决了,不如咱们先行启程回大都?”

    崔琦点了点头。

    楚庚却知道王滇压根没有什么要务,大为不解地看着他,“仲清?”

    王滇扯了扯嘴角,对楚庚道:“意远,我可为你写封举荐信,待你到了大都,带着信去找祁明祁乐弘。”

    楚庚忽然站起身,“王仲清!如今家国危难,你难道想置身事外吗!?”

    王滇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等开口,许修德便出来打圆场,拽住激动地楚庚,“哎,楚小友,你太激动了,王大人何时说过要置身事外,你之前未在朝堂可能不清楚,陛下与王大人那可是情谊深重,情同手足,王大人肯定有要务不方便透露……”

    楚庚狐疑地看着王滇。

    不得不说,许修德这种人虽然不讨喜擅长搅混水,但有时候正需要这种圆滑通融的人,一场风波三言两语就被消弭于无形。

    几人离开时,庆沧县下起了雨,惊雷四起,风起云涌。

    许修德上车前看着天哎哟了一声,“正月里就惊雷暴雨的……”

    王滇撑着伞目送几辆马车和侍卫缓缓离开,雨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潮湿的寒气直侵骨髓,玉色的锦袍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一片。

    “公子,他们已经走远了,回府吧。”长盈撑着伞站在他身后道。

    王滇没动,依旧远远地望着北面阴沉的天,说话间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像是在问他,又仿佛在自言自语,“闻宗已死,皇帝亲征,太子年幼,大都必乱……他怎么敢?”

    长盈对政事一窍不通,只道:“许是梁帝另有打算。”

    “他的对手是虞破虏。”王滇的声音带着置身事外的残酷,“虞破虏是军事天才,他不是,更没读过什么兵书,上过战场,带着群乌合之众,大后方千疮百孔,粮库里的粮食都快要见底,他如何打?”

    长盈实在接不了这话,只能沉默地站着。

    王滇攥紧了木质的伞柄,淡淡收回了目光,撑着伞转身踏上了台阶。

    厚重的雨幕让他挺拔的背影看起来模糊又凉薄。

    “必败之局,正合我意。”

    他要的是梁烨,不是皇帝,更不是北梁。

    朱红的大门在暴雨中缓慢又坚定地阖上,隔绝了漫天凄冷冬雨。

    第119章 私事

    梁烨给他的面具需要三天换一次胶, 王滇生性谨慎,通常无人时也会戴着,只有换胶时才会摘了面具透透气。

    他摸着脖颈间那点细微的凸起, 然后将整张面具撕了下来, 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该如何做已经非常清楚, 不过是用些良心来换。

    如果回了大都,北梁侥幸赢了, 梁烨更不会放他, 若北梁输了,梁烨也不会让他独活,只要回大都,无论输赢, 对他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留在南赵, 静待时机把梁烨从战场上弄下来,然后带着人远走高飞。

    或许这对梁烨而言有些残忍,但梁烨想将他囚于深宫时也没考虑过他的意愿。

    王滇冷漠地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脸上也露出了个阴沉的笑, 烛火摇曳下, 镜中人的笑意忽然一顿, 目光落在了自己颈间的拧缠而起的金线上,看着有些模糊的黑色沾在了线上。

    镜子里看不清楚, 王滇只当是不小心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同梁烨之前做的时候疯狂又荒唐, 大概率是血。

    王滇有轻微的洁癖, 虽然大部分时候这点洁癖可有可无, 但是当人心情不好尤其是闲着的时候, 这点洁癖就会被放大,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打成死结的金线给解开,正纳闷什么时候他给这结绑得这般紧,就看清了金线上的脏东西——

    是头发。

    缝里衣的线很细,王滇是双根拧起来串的这枚铜钱,但是现在这双根金线里缠进去了细细的一缕头发。

    王滇愣了半晌,才在满是疯狂的情欲的混乱记忆里找出了个片段。

    大概是在山洞里,又或者府里的密室,背景实在模糊,酣畅淋漓过后总让人餍足困顿,梁烨很黏糊地扒拉在他身上,从他颈间咬起被汗水浸湿的那枚铜钱,含混不清地说自己也要一个。

    王滇半睁着眼睛,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咬着铜钱的唇上,他没穿衣服,也没那心思找衣服现给他拆,敷衍地让梁烨随便找根线串起来便是,然后又畜生般地去折腾人。

    后来梁烨脖子上就戴上了另一枚铜钱,黑色的线不知道从他哪件衣服上拆下来的,颜色除了黑线还有些地方浅一些,只是他也没多注意,毕竟通常能完整看见这铜钱的时候,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

    梁烨什么时候将他的解开,又是怎么缠进去的头发,他一概不知。

    头发对一个古代人而言总有极重的含义,比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又比如……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王滇垂眸看着掌心里黑色金色缠绕地绳子,铜钱上还带着点暖意。

    之前他故意捏造出来了个发妻,哪怕后来告诉梁烨是假的,但梁烨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总是吃些莫须有的醋,他看着有趣,也没正经地解释过,只当是两人间的小情趣,毕竟在他看来,这对他对梁烨实在无关紧要。

    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猜忌和占有,以及无法令人抗拒的征服和刺激,或许还夹杂着同属一个人微妙的禁忌背德的快感。

    结发不结发,恩爱不恩爱,谈起来就稍显虚假,仿佛他跟梁烨有多么深爱。

    梁烨要是真爱他,就不会千方百计困住他,他要是真爱梁烨,就不会处心积虑地去算计对方。

    王滇几乎可以想象出来梁烨一边皱着眉吃着他“早亡发妻”的醋,一边霸道嚣张地将自己的头发编进金线里,然后小心地给他系在脖子上,津津有味地等着他什么时候发现。

    毋庸置疑,王滇的头发肯定也同时遭了殃,被无声无息地剪掉编进了他戴着的那黑线中。

    实在天真幼稚。

    这实在不像梁烨能干出来的事,但又好像梁烨干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惊讶。

    王滇攥着手里的铜钱绳子,对上了镜子里的那张脸,然后冷酷地压平了不受控制弯起来的嘴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缠了发丝的金线串着铜钱,被原封不动地系回了脖子上。

    打成了原本的死结。

    ——

    南赵,京城某处酒楼。

    大年初六,热闹和喜庆依旧未褪,酒楼里的客人们推杯换盏,爆竹声时不时从外面传进来。

    丛映秋靠在窗户边上看楼下的小孩儿玩耍,闻言笑盈盈地转过头来,“王公子,您是在耍我们玩么?”

    王滇不紧不慢地撇去杯子里的浮茶,“丛楼主,生意就是生意,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是信任您和飞仙楼才找的您,不然同样的价格,我完全可以去找别家,东辰、南赵、北梁,可不止飞仙楼一家。”

    丛映秋沉吟半晌道:“你前脚好不容易从梁帝手中逃脱。”

    “这便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了。”王滇抬了抬手,长盈和长利便搬着个大箱子进来,箱子打开,是满满当当的金条。

    丛映秋目光微顿,“这未免也……”

    “只是定金。”王滇笑得温和,“若还能将人带回来,我在南疆的生意,丛楼主无须本金,参三成的利。”

    丛映秋默默地嘴里“太多了”三个字给咽了回去,正色道:“公子当真?”

    “当真。”王滇道:“我不止喜欢做生意,也喜欢交朋友,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难料,说到底不过是买个安心。”

    “既然公子这般坦诚,那我也不跟您说虚的。”丛映秋道:“这单我亲自带。”

    “那就有劳楼主了。”王滇笑眯眯地跟她开始讲自己的详细要求。

    虽然有些词汇听起来陌生拗口,但丛映秋也明白过来他们具体要做的事情,第一就是确保梁烨活着,断胳膊断腿以及其他不可抗力的出现都会影响最终收到的钱,第二无须干涉战场,他们的目标只梁烨一人,相当于王滇在混乱中给梁烨请了一堆隐藏身份的私人保镖,关键时刻挡枪挡箭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人……最后带人回来属于额外的条件,当然回报十分丰厚甚至丰厚得过头,但不能与前项条件冲突。

    丛映秋看完了厚厚一叠书契,在满屋子金闪闪的光芒里按下了手印。

    给梁烨买了“保险”——且不止飞仙楼这一家,王滇心里的焦躁才勉强被抚平了一星半点,同时又有些庆幸在宫中当“假皇帝”时热衷于给自己铺后路,毕竟商人还是经商来得踏实,借助当皇帝的便利条件,在各国都打下了“据点”,出宫之后没了梁烨亲自监视,他的可操作空间更大,先进新奇又不算贵的小东西往往能极大地吸引人们的需求,得的利又能够投资实业,他甚至阴差阳错在北梁被东辰占据的华东郡搞到了一座金矿……

    如今看来,他在应苏坊小密室加班加点每晚只睡两个时辰的日子还是有所回报的。

    虽然现在离设定的目标还有一定差距,但好歹能用钱买梁烨的命。

    翌日。

    京城,皇宫。

    “朕年纪不大耳朵怎么不好使了?你刚才说啥?”赵岐端着茶,瞪着面前的人。

    王滇淡定道:“借我点你的私兵。”

    赵岐将茶杯砰得一声放到了桌子上,“王滇,你疯了吧你!老子是赵国的皇帝,你他娘的是梁帝的双胞胎兄弟,你找我来要私兵?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王滇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突兀。”

    “何止突兀!”赵岐一言难尽,“赵国已经答应驰援北梁九万兵力,梁帝都已经给我回了信深表感激,可算从他那里听了句人话……不是,你要私兵干什么?”

    “去逼宫篡位,我要是当了北梁的皇帝,梁赵两国以后就是亲兄弟。”王滇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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