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相爷府里呼呼啦啦一堆人都跟着骨瘦如柴却眼里满是精明的相爷出来,齐声道贺,齐声祝福,笑笑闹闹又拥簇着那战甲未脱的大公子进内,说要今夜不醉不归!

    说笑归说笑,但大公子却有自己的主意,且向来我行我素不会轻易改变,喝了几杯后便对诸位大人告辞,说是换一身衣裳再过来,而且皇帝赏的东西也要亲自打点,不然是为不恭。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没人敢拦着,相爷高兴,摆摆手让这个出去了小半年的庶长子下去,脸上笑意未曾断过,说:“也好,换了衣裳后再好好和你叔伯们喝一杯,大家都是为了庆祝你剿匪得胜归来,可不许随意推辞啊。”

    燕家大公子举止之间自有一番豪气,鞠躬之后转身离开,留下一堆奉承相爷有此英雄少年的同僚叽叽喳喳。

    燕千明,燕相酒后与一煮酒女一夜迷情诞下的儿子,比正妻楚仙硬是早了一个月来到人间。

    按照常理,这名门贵胄出了个庶长子,实在是家风不严,可奈何燕相身体一直不好,子嗣艰难,于是干脆对外说是正妻生了一对双子,虽然这谎言实在编的没什么诚意,随便哪个有心人稍微打听打听便能知道真像,可谁让相爷如此认定,那便有如指鹿为马,哪怕众所皆知也装作不知,更不会摆到明面上来。

    燕千明是表面的嫡子,于是该有的东西一应具有,再加上天性好强,时常有惊人之语,便被相爷重点培养,像是当真要让此子延续燕家的风光!

    这被所有人看好,甚至深以为必须让小辈好好结交的燕家大公子沐浴的时候十分细致,先是让下人往偌大的浴池里加入安神的香油,随后用凉水冲洗,再用皂角将每一处打理干净,去浴池里泡到似有睡意便毫不犹豫的起来,让水流瞬间从他那精壮结实的身体轮廓滚下,砸在水面惊起一束束的水花。

    有从小服侍大公子长大的老仆跪在一旁,毕恭毕敬,一面奉上崭新的衣裳,一面问话说:“大爷带回来的金银珠宝可是充入府库还是照旧送到二爷的私库里面?”

    身材极好的燕家大公子穿衣迅速,不假人手,本面无表情,却在听到老仆说起某人,便神色微动,道:“照旧。”

    “那大爷带回来的两个侍女是怎么处置呢?”皇帝赐侍女,侍女必美人,其意应当是送给年轻的还未结亲的少年都尉暖床,是比一般婢女高级一点的存在,但和名正言顺娶回来的还是差多了。

    燕千明冷淡,仿佛对陪床这等事毫无兴趣:“送给爹吧,不然就打发去厨房干活。”这话说的,和在前院里对皇帝所赐之物倍加重视的表现完全相反,“对了,我不在这些时日,绪儿如何了?”

    老仆在燕千明身边十年,见多了东西,知道站在哪儿对自己最有利,也知道有些事情哪怕再诡异,也要假装看不见听不到:“二爷在公子走后更常出去了,每每玩至半夜才回来,但身边跟着的人多,倒也无碍,还有赵家公子日日送回,一次不落。就是今日二爷瞧着有些古怪,听说是梦魇了,出不来,怕的很,相爷让赵家公子去陪着说了说话就好了,但是今晚又打发人说是不舒服,就不到前厅给大爷您接风了。”

    燕家大公子顿时轻笑:“又是那赵虔,真是狗皮膏药一样还黏上瘾了。”

    老仆没说话。

    “我说过让他不要和那个姓赵的再来往了,他倒是‘听话’。”燕千明将箭袖整理了一下,言语之间满是压抑的不愉,“还是以前好,绪儿就是被那帮子二世祖带坏了……”

    老仆想了想,说:“那大爷现在是要去二爷那里?”

    “自然。”燕家大公子将一个旧荷包揣进胸口,大步走向内院厢房,他背挺的笔直,肩宽胯窄,灯光影影绰绰摇曳在他身上,渲染着莫名教人心生畏惧的背影,“他不见我,我便去见他,一样的。”

    老仆听罢,总觉得能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小时候的燕千明牵着小可爱燕千绪,两人都摇头晃脑的,五短身材,萌煞众人,燕千绪仗着自己小,指使大哥去给自己捉鸟玩,燕千明立马猴子似的爬上树,但没有捉到,一个脚滑从树上摔下来骨折了,吓的燕千绪小朋友什么都不要了,也因为愧疚不敢见大哥,眼见就要疏远燕千明了。

    于是燕千明没等骨折的手臂好就又上了树,抓了十几只鸟,要求和,燕千绪小朋友扭捏不要,大公子当即脸色一白,把十几只鸟串成血糊糊的项链硬要给弟弟戴上,弟弟若是挣扎便发火,其状可怕的很,把燕千绪吓的一愣一愣,不敢再动,强行和好。

    当然了,老仆还记得大公子给二爷戴上血糊糊的项链后,才笑着开心问:【绪儿,哥哥待你好不好?】竟很自豪。

    而吓坏了的二爷微微点了点头,第二天就扑到相爷怀里哭诉了一番,相爷作势要打大公子几板子,粉嘟嘟的燕千绪小朋友又心软了,此事才过去。

    第7章

    燕千绪在屋子里看小人书。

    书是让小厮从先生的百宝箱里偷来的,书面三个大字《十八宝》,是先生从许家公子那儿没收的,那堂课先生发了好大一通火,对着一众公子哥吹胡子瞪眼然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倒下了。

    燕千绪好奇那是本什么书,竟是这么有能耐的把先生给气成这样,私下里对小厮东土使了个颜色,小厮乘乱把先生专门用来锁东西的百宝箱给撬了,囫囵扒拉了一堆东西回来献给燕二爷。

    二爷今年冬月才满十七岁,今年是上学堂的最后一年,此后便不必再去了,得去宫里谋个差事或者领个闲官学习些事情,亦或者玩耍到二十及冠娶亲生子。

    大沅国法定成婚年纪男子二十,女子十六,但其实遵循的人并不多,若是此前便两家都谈妥了,直接成婚也没有人多事。

    燕千绪重生之前从未想过以后,他只看见眼前,觉着自己的人生已然是暗淡无光,便紧紧抓着爹爹这么唯一的屏障,生怕被大哥这个怪人给彻底夺走。

    毕竟……他不举,无法传宗接代……

    燕千绪趴在床榻上,床榻柔软,床铺面料皆是由宫中赏赐的南绢由最好的秀女耗时三年制得,他眼睛落在书上,却思绪不知道飘到多远的地方去了,连房门被轻轻推开也不知道。

    来人脚步轻,身影被烛光拉长,落在身后,待看见晃着细白的小腿趴在床榻上的人后,来者眸底都被烛光照亮了,他凑近去,缓缓走到床边,弯腰去看燕千绪正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结果就发现小人书上一对男子的颠鸾倒凤!

    燕千绪被阴影笼罩,顿时回神,一抬眼便是大哥那张轮廓极度俊美的脸,每一分都像是被天神之手亲自雕刻,于是哪怕是一个眼神都势不可挡,光是站在此处便气势迫人。

    “大哥!”燕千绪本能的吓了一跳,连忙退到床里边去,但又在片刻后强行冷静镇定,打死也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畏惧,便一条腿蜷着,一条腿竖着,手搭在膝盖上面,靠着墙坐,冷淡的说,“大哥你擅自进入我房内,难道不知道敲门吗?”

    燕大公子没有回话,反而是拿起方才千绪看的书,粗略的翻阅了一遍,问:“小绪,你看这种东西……谁允许了?”

    ——什么叫做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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