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了这尹大小姐两眼,论起容貌仪韵,真是世所罕见,说起来尹家近些年来,倒有意地和太白宫多亲近……

    五凤台尹家是名望极重的修仙世族,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尹家在仙界乃至三界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或者说是超然的。三界的一切纷争,尹家非必不得已绝不插手,说起来迄今为止真正插手过的,也只有千年前的仙魔大战。

    况且尹家有一半的族人都是出生即继承了凤凰血,拥有半仙体质。若说修真者之间以资质论等级,有些人出生就落后一步,有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那么五凤台尹氏族中那些继承了凤凰血的族人,就是生下来,便站在了一般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方其生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再看一眼尹大小姐,尹凤至察觉到他的注目,便向他露出一个微笑,低头不卑不亢地一屈膝,端庄不失风度。

    方淮乍一回到碧山,打扫院子,拜见各位长辈。那些往日交好的师姐师兄们,但凡还留在山中的,都来探望他,恭喜他眼睛复明,一时也有些忙不过来。

    不过再忙也没忘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吩咐小僮替雁姑收拾了个院子住下,又收集了大批的灵丹灵石——还有不少是外借的,弄得许多人都怀疑他在外欠了巨债——喂给躲在雁姑宝囊里睡觉的毓疏。

    这位独角兽大人闻着灵丹的香味醒来,也懒得再化人形,直接以原形出来,张嘴一吸,堆满整间仓屋的灵丹灵石顷刻间化为乌有。

    吞完了,它还对雁姑抱怨道:“雁,吾还是觉得鸡腿好吃。”

    饶是方淮再修身养性,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牙根痒痒,出去对雁姑道:“这真的是毓疏,难道不是貔貅?”

    雁姑忙竖起指头道:“嘘,你说貔貅,它要生气的,它最讨厌貔貅那样丑陋的龙族。”

    “……”

    毓疏吃饱了一点,不肯回宝囊,趴在仓屋里睡觉。方淮便在院子里和雁姑谈话。

    雁姑道:“余潇一事,你何时跟你爹娘外公提起?”

    方淮顿了顿道:“这叫我从何提起呢?”

    这十几年来发生的种种,经历九死一生、大喜大悲,可到了父母面前,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报喜讯,有些秘密又不能说出口,至于那些不好的事,也不想说出来,让爹娘白担惊受怕一场。

    还有他和余潇——他在信里只是说余潇和他被魔修劫走后,遇到一位无名散人,救了他俩,余潇跟着那人走了。这种说书一样的故事,他居然一板一眼地写下来说服爹娘和师叔师叔母相信。

    前几日见到余师叔时,他本以为师叔会着急地和他打听余潇的消息,也早备好了说辞。但师叔却是欲言又止,令他心中不禁猜测,难道师叔和师叔母知道了什么?

    不光师叔和师叔母,连爹娘在他回山这几日,私下无人时,也都不曾问及他余潇的下落,仿佛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们不提,方淮也就暂时按下不说。

    雁姑道:“经历过灵寂期的天劫,如果渡劫成功,也起码要将养个百年,不过以那人的资质,可能还要更早些。 ”

    方淮道:“嗯,我心里有数。许多事,都要从新筹划了。”

    碧山的远钟又响,方淮对雁姑道:“我还得去再拜见一对长辈,雁姑你自便就好。”

    雁姑点头道:“去吧。”

    方淮便从院子里出来,乘坐灵器向余心岩夫妇居住的明镜峰飞去。

    到了半山腰,走过那光滑如镜的石块,到了小院中,还未敲门,温柔美貌的妇人已经打开竹门,对方淮笑道:“淮儿,你来了。我和你师叔都等着你呢。”

    方淮点点头,进门来作揖道:“师叔,师叔母。”

    杨仙乐还是一身简朴衣裙,拉着他手笑道:“你坐,你坐。”

    方淮便依言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杨仙乐也坐在丈夫身边,端详着方淮笑道:“好,真好。这双眼睛看见了,人也越发俊俏有神了,就是看着有些憔悴,是赶路太累了,还是在外发生了什么事?”

    方淮笑道:“在外历练,哪能不经历些事,倒是回来见师叔师叔母一如往昔,心里也安慰了。”

    余心岩道:“我和你师叔母待在碧山最安稳不过,哪会有什么事。只是老记挂着你……和潇儿。”

    方淮顿了顿,笑道:“余潇他……很好。只是不方便递消息回来。”

    余心岩夫妇俩互相看看,杨仙乐道:“淮儿,其实潇儿在外也和我们联络过几回。”

    方淮手握了握道:“哦?那这样再好不过了。否则师叔师叔母还不知道怎样担心呢。”

    “他说他拜了一位真人为师。”杨仙乐没有再掩饰担忧,“你和他不在一起,你们之间……还好吧?”

    她眼见着这两个孩子从小如影随形,亲如手足,只盼望他们将来互相扶助,最不想看到他们生出嫌隙的。但这十几年来两人递回来的消息,余潇倒还好,方淮的书信里提起余潇,总觉得有些生疏了。

    如今见了本尊,更有这样的感觉。

    杨仙乐看看丈夫,终于忍不住道:“淮儿,是不是潇儿在外头,做什么坏事了?他对你不好?”踌躇了一会儿,她终是苦笑道:“他跟的那位真人,其实是魔修吧?”

    方淮一愣,余潇把这个也透露给两人了?他立刻想到,或许爹娘也知道了,所以才对余潇的事三缄其口。

    杨仙乐道:“自打你们去昆仑的前几日,我看见潇儿居然带着我的师父来见我,就明白他将来恐怕是……”她愧疚地望了丈夫一眼。

    余心岩揽住她的肩膀道:“他既然早早地做了打算,我们要拦也没什么用了。”

    他叹了口气,其实当初直到儿子失踪后妻子才把这件事告诉他,那个时候为人父母的挣扎,到如今已经不足以道出了,只看向方淮道:“若是这个不肖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们两个先代他跟你道歉……”

    “子债父尝,原也应该。”

    余潇朝深渊里望去。

    一片混沌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翩翩游动。余潇认得那是什么,但相比上一世,好像来得早了许多。

    他知道这是梦,梦是人心的镜子,多久没做梦了?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一片虚无,所以从不做梦,但现在却像凡尘中人一样,被无数的喜悲填满。

    一声摇山振岳的长啸,深渊里的巨兽仰天而出,在昏暗的天地间展露着身姿,头似驼,角似鹿,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

    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是为真龙。

    龙在盘绕在余潇面前,黯淡的月色和稀疏的星光落在它的鳞片上,一双灯笼大的眼熠熠生辉,好似撒着金箔的琥珀,漠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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