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归希文兴致不高,连张冬玲给他打招呼他都没回应,只径直往房间里走。

    顾樱见状,朝张冬玲使了个颜色,放下手中的活,走向房间。

    归希文坐在房间里的木椅上,呆呆看着窗外。

    顾樱轻轻走过去,从后颈绕过去圈住他,温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感受到背后温热的气息,归希文反手将人拉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然后将脑袋埋在她肩颈处,闷声道:“嗯,心情不好,你快安慰我。”

    顾樱拨弄着归希文头上浓密的黑发,淡笑着问:“工作上不开心?”

    “很难开心。”归希文半眯着眼,眸子里透出迷茫。

    “愿意说说吗?”顾樱轻声道。

    归希文没说话,他并不想把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带到家庭之中,但他心里又很烦闷,这个时候他能这样静静抱着顾樱,已经心满意足。

    见归希文不愿意开口诉说,顾樱也不强求,只任由归希文紧紧抱着。

    半晌,归希文突然问:“你最讨厌什么?”

    意识到归希文这是要打开话匣,顾樱不答反问:“你呢,你最讨厌什么?”

    “我讨厌虚伪。”

    归希文小时候在大院里是个很奇特的存在,他明明顽劣得不像话,带着一帮熊孩子到处惹事,偏偏成绩又最好,让人提起来牙痒痒。

    于是大院里开始流传关于他不少的谣言,例如他居心叵测,白天带着大家一起玩,晚上自己独自在家搞学习,故意这样做以此来拖垮别人。

    这条不实的谣言曾被很多小伙伴们深信不疑,甚至连张涛都有所怀疑,那时候张涛还特意和归希文同睡一个月以期找到真相,后来才发现归希文晚上回了家是真不学习。

    不仅不学习,还熬夜看小人书,第二天甚至在课堂上睡觉,但这一点都不耽误归希文考试拿第一。

    证明归希文的确是天资聪颖不是后天努力之后,大院里那些长辈每次看归希文的眼神都格外复杂。

    大家当着他父母的面夸赞他聪明、成绩好、脑子灵活,背地里却暗暗让自家小孩不要和他搅合在一起,还用各种难听的语言咒骂他。

    那一阵子,小小的归希文甚至快要以为大人都是这样虚伪。

    大家面带笑容真诚地夸赞他的时候,差点让他产生一种自己也被接纳的错觉。可转身听到那些难以入耳的咒骂,他才明白他还是以往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后来他行事风格更加乖张,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发脾气当场发,想甩脸子立即甩,这让他脾性不好的名声远扬。

    他不在意,他觉得这样更加自在,比两副面孔活着更舒坦。

    就这样活了二十多年的归希文,进入职场,却发现周围全是两副面孔的人。

    两副面容的人可怕吗?可怕。

    讨厌吗?讨厌。

    可最让归希文透不过气的是,他有种预感,周围的环境要逼得他最后也成为两副面孔的人。

    以前的郑科长看着严肃,其实私底下是个很和蔼的人,他要借着严肃的外表立威。现在的任科长看起来很和蔼,其实私底下是个严肃的人,他要借着和蔼的面容亲民。

    归希文不傻,两任科长对他说过的话,他都清楚。

    他们要他老老实实在基层工作几年,磨掉一些年轻人的锐气,磨掉身上冲动的劲,磨掉一切感情用事,只留下绝对的理性。

    那个时候,他大概能从容调动面孔,应付所有人,周到周全。

    可那样的人,不是他想成为的人。

    如果他要成为的那样的人,跟着他父亲在厂里好好做事就行,何必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才入职几个月,归希文已经开始审视自己的职业生涯。

    “你是讨厌虚伪的人,还是害怕自己也成为虚伪的人?”顾樱看着他的眼睛,接话道。

    归希文从回忆中抽离,抬眸静静看着顾樱,笑道:“讨厌,也害怕。”

    说完这些,归希文才发觉自己心里舒坦很多。

    果然,任何事情,只要说出来,对于心理造成的负担就会减小。

    归希文依旧环抱着顾樱,抵着她的下巴,追问:“我先问的你,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讨厌什么?”

    “我不告诉你。”顾樱轻轻摇头。

    “那我亏了,我都告诉你了,你却不告诉我。”归希文眉头一皱,作势要上手挠她痒痒。

    顾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轻笑:“我现在不说,等你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归希文动作顿住,喉咙一紧,眼里酸涩。

    他重新将脑袋埋进顾樱的颈间,不安分的脑袋逐渐往下,再往下。

    眼看就要控制不住,顾樱咳了一声,飞快从他大腿上跳离,随手抓过身边的羽毛球拍,“咱们去大院里外面打球吧,这羽毛球拍买回来还没用过呢。”

    归希文看着跳出一米之外的顾樱,轻笑着朝她招手,“过来。”

    “我不。”顾樱盯着他,没动。

    “你大白天乱来,待会儿就要吃饭,被爸妈看到折腾后的样子,多不好。”

    归希文无奈地笑笑,“好了,我不乱来,你让我抱一下。”

    顾樱这才慢慢走过去。

    归希文抱着她的腰,果然守信用,只抱了一下就松开,只是这一下足足抱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归希文心满意足地牵着顾樱去大院里打羽毛球。

    大院不像家属院那样做了严格的规划,大院里空旷的地方很多,随便找一块空地就可以打羽毛球,方便且不妨碍路人。

    只是天公不作美,稍稍刮起西北风。

    归希文让着顾樱,站在逆风处接球,顾樱顺着风故意用力将羽毛球拍得老远,两人的距离也越拉越远,最后连说话交流也从正常的声音变成喊叫。

    两人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笑,打一阵子就要笑一阵子。

    这笑声随着风飘到路过的明雪耳中,惹得明雪不悦地皱起眉头。

    明雪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她母亲杨永梅如今对她愈发刻薄,每次回娘家都要埋怨她当初和归希文毁婚约的事情,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她忍不住和杨永梅发了脾气,杨永梅扬言让她永远别回娘家。

    和娘家闹僵了关系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和张阔的关系也在日渐恶化。

    明雪不是没想过好好忍住脾气,就算发现顾樱和张阔的事情之后,她都忍着没把事情闹大,可在娘家受了气之后,忍不住回家抱怨几句,张阔竟然毫不放在心上。

    张阔无视她情绪这种行为,让处在愤怒中的她情绪失控,忍不住和张阔吵了起来。

    说到底,这些事情不都是张阔引起的吗?杨永梅不满意她和归希文毁婚约,不满意她嫁给张阔,这才是她和杨永梅起争执的原因啊,作为罪魁祸首,张阔不安慰她也就算了,怎么能表现得像个身外人一样?

    张阔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实在令人心寒,就算她提起杨永梅对他的抱怨,张阔也都全然不在意,怎么会有如此淡漠的人?

    在一次次的争吵之中,明雪心里的忍耐力逐渐减低,最近一次失控,是在她建议张阔从商之后,张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并且责怪她异想天开。

    明雪当场就懵了。

    如果张阔没有从商,那张阔以后是怎么成为首富的呢?

    她还要等多久?她难道要一直熬下去?

    在这些激愤又担心害怕的情绪中,明雪忍不住骂了张阔好几回,最近大院里总有人传言她半夜和张阔吵架,其实不是,她只是在给张阔做思想工作,希望张阔接触商业上的东西。

    张阔不听她的建议,她才会歇斯底里地叫喊叫骂。

    如果大院里怎么传扬她和张阔之间的关系,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只希望张阔能早点走上从商的道路。

    就在这样的时刻,明雪听说顾樱和归希文搬回大院了。

    不仅搬回大院,两人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加恩爱。

    明雪看着眼前悠闲打羽毛球的两人,脑海中莫名回荡起杨永梅对她说过的话。

    杨永梅对她说,她本该跟着归希文过好日子,不应该跟着张阔过这样的苦日子。是她自己任性,活该受苦。

    明雪一直不赞成杨永梅的话,此刻看到归希文带着顾樱,轻松又有爱地在大院里打羽毛球,心里难得松动片刻。

    片刻之后又很快清醒,望向面前两人的眼神格外怨毒。

    就秀吧,努力秀恩爱吧。

    算算时间,归希文出意外的日子也不远了。

    第72章 时装

    ◎命运的转机在时装秀◎

    外面的东北风越吹越大,大院里空旷没有遮拦物,羽毛球随着风越飘越远。

    再加上张冬玲已经站在门口呼唤两人回家吃饭,归希文只得收了球拍,拉着顾樱回家吃饭。

    吃饭的时候,归希文谈起顾樱的时装展览会,“是在明天吗?”

    顾樱以为归希文还惦记着请假去看时装秀的事情,连忙摇头,避而不谈。

    归希文只笑笑,“放心吧,我不去,我明天去上班,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顾樱这才应了一声:“是。”

    归希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饭后,归希文在家翻箱倒柜,终于从犄角旮旯不知道哪个箱子里翻出一部照相机,递给顾樱,“带上吧,明天说不定能用上。”

    去时装展览会,如果有照相机能拍下来,带回家慢慢研究,比单纯只去看一看效果要好很多。

    顾樱有些高兴,接过照相机左右翻看,语气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有照相机啊?也从来没见你用过。”

    事实上,这照相机是归希文在大学里买的,那阵子大学校园里流行一股用艺术标榜自己的风气。

    作为一个大学生,总得有点自己的追求。有些人乐于谈诗歌、谈哲学,把自己搞成文青范,仿佛这样就成了大诗人。

    有些更新潮的人玩起摇滚,端着架子鼓半夜在校园操场里鬼吼鬼叫,视作特立独行。

    还有像归希文这样,捧着一台相机,抓拍校园里瞬间的美好,觉得这样俨然有摄影师的风范。

    现在想想,多少有点造作。

    所以还没毕业,这台相机就被归希文放进柜子里吃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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