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声激得忍不住,最后竟然也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意令胸腔子里的皮肉骨缝铰接摩擦,触动了伤处。

    眉头轻颦,额上微汗,气息急促,手指颤抖,张艺兴盯着那俩男子,一边忍不住笑个不停,一边捂住胸口频频吸气,呵气,喘气,小脸憋得通红。

    三个男人床上床下地一齐笑了半晌。

    张艺兴用两手捂住了脸,掩住面颊的红晕,心中似乎开怀了很多。

    孙红雷收住了笑意,一挥手说道:“你好好歇着,老子还有活计要做,走了!”转身拔腿就要走。

    张艺兴望着那背影,心中倏然一怔,笑意盎然的小嘴还来不及合上,神思竟有些恍然。胸中久违的那一丝畅快,意犹未尽,唇齿间尚残留余味。

    不料男子忽然一转头,又走回到少年跟前,盯着那一双细长眼睛,说道:“小剑客,老子得跟你交待几件事。”

    张艺兴挑眉不解。

    孙红雷沉着声音,缓缓说道:“第一件,你在这里好好养着,那个剑没有人要抢,你也别炸炸乎乎了。第二件,别出去到处乱走,这绺子里人多腿杂,路也七拐八拐地不太好认,你要是走丢了或是又跟哪个伙计呛上了,那就是难为俺这个当掌柜的。第三件,老子是这里的大掌柜,这里但凡有个猫啊狗啊的,进进出出,都是老子一人说了算,也、包、括、你!你有个什么,就跟俺说,你只要开口,咱一切好说。你、听、明、白、了么?”

    张艺兴怔怔看着咫尺之内的这个男人。

    孙红雷的话说得句句金石一般,掷地有声。面无表情,不透心思,眼珠子一眨都不眨,口气无可辩驳。

    这样一个男子对别人讲话,他的话就没有人敢不点头答应。

    张艺兴觉得自己像着了魔,竟然没有出声反驳,缓缓地垂下眼帘,默认了。

    那二人走后,有伙计来给少年送了一海碗的鸡汤拉面。

    那一碗漂着浮油的浓热鸡汤,顿时令整个小屋香气弥漫,令小张艺兴眉眼放光,口水潺潺。

    抄起筷子将那一碗滋味鲜美的汤面稀哩呼噜就吃下了肚,浑身血脉顿时舒畅了许多,毛孔饱胀,指尖顺畅,血液里都透着滋润惬意。

    小伙计进来收碗。

    张艺兴伸出小舌舔舔嘴唇,又舔干净嘴角,忍不住连十根手指都想咂吧咂吧舔了,厚着脸皮问道:“这面还有么?再给一碗?”

    “有。不过军师说,只给你一碗,不能吃太急,晚上还有,慢慢吃。”

    张艺兴挑眉,语气不屑:“你们这里原来有鸡,还以为就只养了几只肥羊。”

    眉目精细的小伙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这鸡不是昨儿个掌柜的下山的时候,顺道儿从县城里买的么!俺们都吃羊杂碎汤,就你一个人吃这个鸡汤!这啥玩意儿就这么好吃?要俺说,还是那羊吊汤最好喝!你这外哈的就是不懂!”(2)

    张艺兴微微一愣,垂头忆起昨日掌柜的回山之时,自己正与这一伙人厮杀混乱成一团的情形,面色不由得窘了。

    在绺子里歇养了数日有余,日日有吃有喝,却不见那大掌柜再来看过。

    张艺兴下了床,蹒跚着从房门口探出头去。空场地里几个伙计来来往往搬着家什,整理着锅灶,远处还有几个岗哨。

    天空沉云密布,似是风雨欲来。

    偶尔和别人目光交接,绺子里的人见了他都是撇撇嘴,不讲话,远着他,似乎是有些不屑,又有些惧怕,因此干脆不与他凑近搭话。

    是夜,天气骤冷,屋外雷电交加,夜幕如深渊一般幽蓝莫测。

    孙红雷一闪身进了屋,手里拎了一把柴火,捅进了炕洞中,拢了拢火苗。又撴给少年一条棉裤,说道:“现下白天夜里的都冷,把这棉插档子穿喽!”

    张艺兴见掌柜的转身要走,忙从炕上撑起身子说道:“大人留步。”

    “咋个?有事儿?”

    “嗯……在下,在下,能不能出山?”

    “这事儿回头再说吧,你养几天。”

    “大人……还是放在下走吧,行么?”

    孙红雷关上了屋门,慢慢踱步过来,坐到了炕上,看着张艺兴的眼睛:“俺问过你的话,你还没有说。”

    张艺兴神色顿时忧虑,无言以对。

    男子剑眉微挑,皓目晴光,俊朗的面目不动声色,却又暗含威严,说道:“怎么,你就这么信不过俺孙红雷?”

    张艺兴垂首想了片刻,这山贼响马,与官家并非一路,往日里恐怕没有少受围剿,吃官府的亏。今日就赌这孙红雷是个义气的汉子,未必一定贪图那五百两的丰厚赏银。

    想罢,咬牙抬眼问道:“大人这里,可是河西四郡的辖地?”

    孙红雷咽了一口唾沫,愣神:“你说啥玩意儿?”

    张艺兴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人依稀记得,当朝圣上在前些年于河西走廊附近设了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想必就是此地?此地可有郡守、都护?”

    孙红雷点头:“对,出了山那小县城儿就是敦煌,骑马赶两天道儿就是酒泉,张掖……等会儿等会儿,当朝圣上是个啥鸟?”

    啥鸟?

    张艺兴无语,心想,俺知道他是个鸟玩意儿,可你也不能直说啊!他怔然说道:“当朝圣上,就是圣上。”

    孙红雷“噗哧”一声,咧嘴乐了,两腮的髭须浮起柔和委婉的弧度,笑道:“咱这旮瘩没圣上,北京城里原来有个鞑子皇帝,早在几年前就给赶下台了!现在早就没皇帝了,小伢子你说的这都是猴年马月的鸟事儿?!”

    张艺兴莫名地看着这男人:“什么鞑子皇帝?谁家的皇帝?”

    孙红雷俩眼一瞪,反问道:“你说的又是哪一家的鸟皇帝?”

    张艺兴半晌无语,细细的唇微微张开,愣愣地盯着孙红雷,恍如一尊盘腿而坐的玉小佛。

    孙红雷被这孩子的一双嫩眼看得直发毛,忍不住说道:“娃子,你是不是这一路大老远的,在外边儿流落了好几年,都不知道北京城里早就变天儿了?那满洲鞑子小皇帝让袁大头给弄下台了,现在已经民国了!你没看见,老子这连辫子都剪了,头发都给剃短了!”

    孙红雷心想,这绺子扎在边关大漠深山中,天高皇帝远的,本来也是不问世事,不管皇帝老儿是哪家,这祁连山脉的大掌柜永远都是俺孙红雷!今天却没想到碰见个比俺还要不谙世事,孤陋寡闻的人?

    张艺兴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双眉紧锁,细目无光,两只手捧着头想了很久,不甘心地抓住孙红雷又问:“那,太子殿下有无下落,你可知晓?”

    “啥太子啊?……那鞑子小皇帝下台的时候才几岁啊,身上毛儿还没长全呢,哪有儿子啊?!”孙红雷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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