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芳一直在远处观望,眼见着张艺兴杀红了眼,剑剑不留人情。

    小凤儿的剑原来是藏于腰带之中,薄如翼羽的鸣凤剑可以弯成任意形状,绵韧不折。马师长看在眼中,心下无奈摇头,也幸亏张艺兴来见自己时,没有立即动了杀念,不然俩人还不及相认,自己脑袋就被削没了。

    张艺兴将那中枪的倒霉蛋大卸八块之后,抹一把额头的汗水,一手扶住伤痛的胸口,一步步走向此时仍然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四个活人。

    四个全部被削掉了手臂的活人。

    血淋淋的身躯在黄土地上跳跃扭动,如同四只黄泥鳅。

    马俊芳对眼前的血腥状况着实不忍,轻喊:“亭儿,够了!差不多就行了!”

    张艺兴像是没有听到,一双眼暴露恶寒和愤怒,深深吸了一口气,紧咬已经烂掉的下唇,双手费力地提起剑,一剑一剑向地上的人削去。

    “噗”,“噗”,淋漓的鲜血溅满衣衫,血点扑面,与面颊上流淌的泪合在一处。

    直削到筋疲力竭,双膝瘫软,跪倒在地,面前只剩下四具血肉模糊的人形。

    马俊芳扑上前一把抱住瘫倒的人。张艺兴面色苍白,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混入血滴的泪水。

    “你唉,还是这般暴烈脾气......”

    “殿下一向待人谦和温柔,结果又怎样,还不是遭奸臣陷害,堕命于荒野。”张艺兴擦干净脸,唇边一丝委屈。

    “咳,也是我一念之差。”

    “艺兴也念了一些书,知道陛下后来万分后悔,明白是他冤枉了你,只可惜已是无法挽回,要不然那皇帝之位......”

    “罢了,陈年旧事无需再提。”

    马俊芳皱眉扫了一眼遍地红汤,不满地咕哝:“跟了个土匪,越来越像个土匪......”

    话一出口,二人相对无言,只有酸楚。

    马俊芳心中不舍,攥住张艺兴的手,说出刚才未及说完的话:“亭儿,你还能回来么?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

    “适才你我二人在房中做的......你还是喜欢与我在一起的,不是么?”

    “殿下,方才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以为你是那马师长,我,我.......”

    “我是马师长又怎样,你不敢抗拒,还是曲意逢迎?艺兴,你这是自欺欺人!你的身子明明已经,已经动了情,我都看到了......”

    张艺兴低头抿唇,面露羞窘,不愿承认自己一时的纵欲失态:“......殿下,你那样做是欺负人。即使你是殿下,也不应当欺侮亭儿。”

    “你不愿意,是么?”

    “他落了难,我不能,不能那样。殿下知道,艺兴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人。”

    马俊芳眼露担忧,声音真切:“可是,他若这次逃不过此劫,你当如何?难道还要留在那土匪窝里整日被官军围剿么?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

    张艺兴唇边凄然一笑:“殿下不知,我与大掌柜是生死之交,他就算是殁了,我也不负此生之约。”

    “亭儿!你,你,你我这才终于见面相认,你忍心......”

    “殿下,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你将我送出城,马军长追究起来,你又如何解释,不怕他疑心?”

    马师长冷笑:“他早就疑心我了。”

    “那如何是好?”

    “呵,马云芳这人对自家兄弟不薄,即便是疑心我,抓不到什么证据,我又没有私通共党,他能把我怎样?亭儿不必担忧。”马师长还不死心,将张艺兴的手攥在掌心抚摸:“艺兴,你心里,可还有一丝旧情?”

    “......”

    马师长双眼一亮:“你不否认就是仍然惦念旧人,对么?”

    “殿下,迟了,太迟了......我们,太迟了......我已与他成亲三载,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殿下,艺兴已经对不住你,不能再对不住他,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背弃他......”

    张艺兴洒泪摇头,清珠碎玉滴滴溅入黄土,伤心欲绝。

    玉门关郊外,张艺兴跪地给马师长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上了坐骑。

    马师长恋恋不舍,与马上之人执手相看泪眼,万般不忍分离,那时心中只恨二人相认恰不逢时。

    这会子野马山大掌柜若是富贵发达、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自己或许还有个争头;可偏偏土匪头子在这时候受困将死,以艺兴的性情为人,断然不会在逆境之时抛弃了那个土匪,转投自己的怀抱。

    有些人只能同享富贵,大难临头各自飞。

    息艺兴却偏偏总是喜欢与人共患难,同生死。

    84、一山风雨催红泪

    第八十四回.一山风雨催红泪

    玉门城郊外,一家屋顶漏风的小饭铺。

    老板娘在厨房烧热一锅滚油,浇在一盆辣椒面儿上,做油泼辣子,呛人的辣椒烟弄得满屋都是。

    店老板提了一把大砍刀,坐在屋门口的光亮处宰羊,一刀接一刀,羊羔子咩咩惨叫,大铁桶中集满了喷射出的羊血。

    张艺兴用头纱裹面,坐在屋中一角等人,以往最厌恶辣椒烟和羊血块,此时视若无睹,两眼发直。

    盛夏的傍晚,暑气蒸人。小凤儿穿着厚厚的皮袄,仍旧浑身恶寒发冷,从内至外的萧索凄凉。

    “插千”的崽子领来了线人。那人帽子压得低低的,一声不吭,直奔张艺兴坐的屋角,利索落座。

    来人将帽檐微微一抬,眼神致意:“呵呵,二掌柜。”

    张艺兴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胡副官?怎么是你?”

    “呵呵......老子收过张大稗子的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张艺兴面色发窘,不愿直视对方的眼,总觉得胡副官瞧着自己的眼神,透着某种狎昵。自己前日被恶人当众羞辱,这位胡副官也在场,唱念做打,看戏看了个全本。张艺兴本来还暗自咬牙想要将当日在场之人全部除掉,却不曾想今天来的这位眼线就是胡副官。

    张艺兴红肿的那半边儿脸,连眼睛都肿了。

    胡副官瞧见了,“呵呵”轻笑两声说:“二掌柜的伤没事儿吧?咱军长的靴子一向硬实,踢死过不少倒霉蛋。”

    “嗯,还好......我当家的可有消息?”

    胡副官叹口气:“出不来了。”

    “......”

    “约莫十日后处决。”

    “这样......他,他现下如何,可吃苦了?”

    “苦头肯定要吃,进了马军长的地牢,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大部分人捱不到处决那一天就挂了。你家大掌柜算是骨头很硬的。”

    骨头硬岂不是更要吃苦?张艺兴眼底水汽氤氲,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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