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羿。徐云骞又说了一遍,只是叫他的名字,希望能唤醒他的理智。

    咣当一声,顾羿松了手,尖刀跌落在地,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这么定定看着徐云骞。

    徐云骞小心翼翼走过去,顾羿胸口被戳了个洞,鲜血涌出,但所幸扎得不是很深,很难想象徐云骞如果没来是什么下场,徐云骞用帕子按住他胸口,顾羿一动不动,好像任由徐云骞折腾。

    徐云骞尽量平静地问:你在干什么?

    里面有虫子。顾羿开了口,我把他掏出来。

    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诡异,普通人肯定真怀疑顾羿鬼上身了,徐云骞却煞有其事摸了摸他的胸口,顾羿皮肤很薄,摸起来尤其嫩,下面是一层薄薄的肌肉,再下面就是心脏,一下下贴着徐云骞的掌心。

    徐云骞什么都没摸到,没有。

    有。顾羿很固执,在里面爬,我疼。

    这么尖的刀往心口扎不疼就有鬼了,如今大雪封山,荒郊野岭也没有郎中,徐云骞和山婆都不懂医理,徐云骞又看了一遍,依然没看到什么虫子,很认真地问:雪停了出去找个大夫看行不行?

    顾羿没回答他。

    徐云骞哄小孩儿一样摸了摸他的脸,问:好不好?

    顾羿有点不高兴,他看了看徐云骞才说:好。

    徐云骞引着他回房,顾羿坐在床边,屋里点了油灯,把这小屋照的很亮堂,到处贴着黄符,微风吹来时沙沙响动,竟然有一些别样的意趣,顾羿环顾四周看够了之后就垂下眼,认真地看徐云骞给他包扎,他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一点都不觉得疼,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

    徐云骞认识他这么久,为顾羿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给他包扎,给他包好,正给他整理衣襟。

    顾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圈纱布:师兄,我头疼。

    徐云骞有些心疼,轻轻把他揽在怀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脊,嘴唇碰了碰他的额角,道:不疼了。

    微凉的薄唇印在额头,没有任何情欲,只有温情。

    顾羿反而皱起眉,道:你亲我干什么?

    徐云骞:他话语间仿佛觉得徐云骞很幼稚,怎么可能亲一亲就不疼了。

    徐云骞不确定顾羿到底过的是哪年的日子,在他脑子里他此时有没有喜欢过徐云骞,如果没有,那他刚才的举动倒是不合时宜了。

    顾羿垂着脑袋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徐云骞愣了下,原本没想回答,想到当日他跟顾羿挂在山壁上,顾羿跳下来跟他吵架说他什么都不肯说,徐云骞看着他说:对,我喜欢你。他说的很慢,如同起誓,说话的时候定定望着顾羿,眼角下的泪痣都显得没那么冰冷。

    顾羿等了很久,第一次等到师兄的喜欢。他的眉头慢慢皱起,好像很困扰,又好像反应不过来。

    哦,顾羿眉头没舒展开,看着有点凶巴巴的,此时搂着徐云骞的腰,脸贴在他胸前,好像能听到徐云骞的心跳,半晌才说出后半句话:那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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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故意的

    顾羿缩回自己的巢穴里, 侧着头入睡,额头上一直在发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疼的。

    顾羿好像对疼痛地感知非常钝, 经常压到后脑不自知,可顾羿刚才那么疼, 疼到大半夜想去用刀把心掏出来才肯罢休。

    发疯了?背后突然有人出声。

    山婆靠在门口,没点烛火, 有点阴恻恻的, 她佝偻着背, 身上穿着一件当地人的衣服, 上面绣着繁复的图案, 大多都是辟邪的。

    山婆用拐杖点地,我跟你说他鬼上身你不信。

    徐云骞本来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他开始怀疑顾羿是不是遇到了曹海平, 问:他怎么了?

    山婆叹了口气,看顾羿的样子真的如同看一只鬼,听说过养鬼的吗?自己身体不行了, 找个好胚子过来, 请一只小鬼进去,慢慢的这人心智被磨没, 变成一具干净的躯壳,现在顾羿还认人,过段时间人都不认得, 到时候敌我不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徐云骞皱了皱眉,想到曹海平对顾羿的兴趣, 他到底想找顾羿干什么?

    山婆说话念念叨叨的,也就是顾骁的情分让我留人,不然我就想把他扔出去。山婆看了看这房间,用拐杖拍了拍门口挂着的驱邪门铃,好像确定了符咒都没散才安心。

    徐云骞将信将疑地听着,山婆说话也太耸人听闻了,问:前辈有什么好主意吗?

    山婆看了他一眼,道:去村里请个萨满巫师。

    徐云骞:

    徐云骞自己是个道士但不怎么信神道教,想着顾羿大概中了什么毒蛊,还是回山找沈书书更稳妥。

    他怕顾羿大晚上又发疯,又不忍心把顾羿从他巢穴里强行拽出来,理了理他的床上的杂物,给自己挪了个地方,竟然也不管爱洁的毛病,躺在顾羿身侧。

    顾羿好像被他惊醒,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是徐云骞之后又闭上眼,脑袋朝这边侧了侧,额头挨着徐云骞的肩膀。

    顾羿怕冷,睡觉的时候喜欢贴着他,但又想到徐云骞胸口的伤不敢离他太近,两人身上都有伤,睡在一起小心翼翼,深怕多用力一分会伤人。

    徐云骞想到刚才顾羿的举动若有所思,他去摸了摸顾羿的胸口,只摸到了一阵心跳声,再三确定里面应该没有虫子。

    顾羿突然睁开眼:你干嘛?

    徐云骞手里一顿,顾羿此时衣领大开,自己的手摸着他胸口,顾羿又道:馋我身子吗?

    没有。

    顾羿反而皱眉,为什么?我不好看?

    徐云骞差点笑了,想起顾羿第一次告白在乐秀镇的小舟上,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执念,竟然现在还记得,徐云骞只好哄他,好看。

    挺好看的,徐云骞不怎么在意人的长相,但顾羿挺好看。

    顾羿脸埋在他颈窝里,那你为什么不碰我?顾羿说话很坦荡,不管是情啊爱啊还是欲念,想要都会直接说,直白而热烈。

    徐云骞没说话,顾羿这个心智,跟他干那种事像在欺负人。

    徐云骞没回应,顾羿就上下其手,顺着胸膛一路摸下去,有点磨人,徐云骞捉住他被子底下的手,不敢让他再这么煽风点火,哑着嗓子问:还疼吗?

    顾羿好像很失落,徐云骞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手里的动作停下,他没回答。

    徐云骞附在他耳边轻轻问:虫子呢?

    顾羿想了想,仿佛在感应自己心口的虫子,它睡着了。

    徐云骞斟酌片刻,问:你想起来了吗?

    什么?顾羿斜眼看他。

    徐云骞虚虚拢着顾羿的后脑勺,徐云骞有很多问题,你在山脚遇到谁了?山婆不通医理,说有人给徐云骞保住了心脉,帮他的人又是谁?他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你怎么下来的?

    顾羿的眉头慢慢皱起,露出一个很疑惑的表情,垂着眼,脑袋往徐云骞颈窝里缩了缩,闷声说了一句话:我疼。

    徐云骞看着他的脑袋,不忍心再问,轻轻抚着他的背脊,睡吧。

    这场雪没完没了的,山路彻底被堵死,外面的人不敢进来,徐云骞落得一个清净,真跟过日子一样在这天樾山脚住下了。

    山婆地窖里囤了不少吃食,徐云骞每日烧火做饭,偶尔出去打猎,山婆脾气不太好但也没赶两人走,她不怎么喜欢看见顾羿,救人是为了还顾骁人情,但顾羿身上有鬼,她觉得有点晦气。

    今日又下雪了,但不是那种夹杂着大风的暴雪,相比前两日轻柔了不少,好像是这老天爷累了,折腾不动,雪花慢悠悠落下来,竟然有点意趣。

    顾羿坐在门口懒洋洋地看雪,随着时间推移,顾羿好像在一点点好转,大概是后脑的淤血散了,简直是眼睁睁在徐云骞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顾羿不说话的时候状态很奇怪,他整个人沉静下来,好像很冷静,头抵着门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顾羿,过来。徐云骞在远处跟他招招手。

    顾羿动也没动,他一直盯着远方,此处太偏僻,很少看到人,偶尔会看到一两只鹰隼,顾羿站岗一样每天看看远处,好像远方有什么野兽会吃人,又害怕有人会来,他只觉得这个小院子是安全的。

    他正在想事情,突然脑袋上一沉,徐云骞给他扣了一顶黑色毡帽,毛茸茸的扣在他脑袋上,徐云骞坐在他旁边,望着远处的山脉出神,小时候下雪,我娘会给我堆个雪人。

    这是徐云骞第一回主动提起他小时候的事,也是顾羿第一次听他的家人,他听得认真,没有出声。

    开云寨每年入冬都下雪,雪积得厚实,入冬之后没什么活计,一寨子的人都窝着,江沅会给徐云骞堆个雪人,雪人一直在院里能放到来年开春才化。

    徐云骞想到这个,突然发觉自己没那么想回正玄山,他觉得把顾羿带回开云寨应该也很好。

    你要吗?徐云骞看着他问:给你一个,人一样高的。

    要。顾羿一口应下,好像徐云骞送了他什么宝贝。

    徐云骞笑了,掐了一把他的脸,说:下去走两圈。

    他们被困在天樾山一个月了,顾羿每天都不太动弹,好像懒洋洋的,他本来也不想动,但他很听师兄的话,揣着袖子下来走了两圈,踩到雪上的声音很好听,松松软软的,过了片刻,血好像热了些。

    顾羿小时候就爱玩,下来跑两圈就察觉出了点乐子,他小时候没怎么见过雪,自己玩雪能玩一个时辰。

    徐云骞本来只是看着他跑,突然眼前一阵颠倒,顾羿猛地扑过来,他只是撞到脑子,武功又没废,这一下又猛又狠,俩人滚作一团,在雪地里翻滚了片刻才停。

    顾羿的手不安分,冰冷的手指一直往他脖子里钻,徐云骞当仁不让,手摸上他腰窝,顾羿敏感,被逗得直笑,俩人闹了一会儿,抱在一起只剩下粗喘。

    顾羿跨坐在他身上,头上的帽子早就滚掉了,一头黑发披散下来,脸上沾着白白的雪屑,徐云骞总觉得他不像人,像妖。

    徐云骞撑起上半身,托着顾羿的背脊,一手穿过他发间,看了看他后脑勺,没出血,大概已经结痂了。

    顾羿一直在笑,鼻尖被冻得通红,眼角有些雪花化了,蒙着一层薄雾,眼睛里带着点坏,失忆前是算计,失忆后是那种动物式的机警。顾羿的眼睛很亮,像是点燃了什么星芒,此时正看着徐云骞,只为他一人点燃。

    只为他一人。

    徐云骞长这么大拥有的东西很多,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此时顾羿完完整整属于他,只属于他。

    师兄。顾羿在叫他。

    顾羿搂着他的脖子,低低地叫:师兄。

    像是魔怔了,顾羿总这么叫他,走火入魔时这样叫,客栈中毒时这样叫,无休无止,好像哪怕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也会留下这一声,师兄啊。

    徐云骞抵着他的额头,听着顾羿的喘息,闻着顾羿身上的羊奶味儿,如同自暴自弃,又像是自我放逐,哑着声音回应他,我在。

    顾羿还想再叫,只留下一声呜咽,唔

    徐云骞低下头,咬住顾羿的嘴唇,顾羿连挣扎都没有,仰着脖子与他接吻,他顺从地张开唇齿,任由徐云骞长驱直入,他舌头又湿又滑,整个人都是烫的,好像天生就是来勾引人,让人忘记什么礼义廉耻,只想欺负他。

    顾羿身体朝后仰,被迫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自己脆弱的咽喉,徐云骞扣着他的腰,把握着他的背脊,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不像是在跟他接吻,好像是捕猎,顾羿就是他的祭品。山下一片苍茫,四处连个人都没有,雪花落在身上,一层层盖上来把他们染成一片同样的雪白,像是能与天地融为一体。

    顾羿嘴唇红肿,被吻得发麻,气息不稳得厉害,他去看师兄,徐云骞依然那么好看,眼角的泪痣好看,每一根头发丝都好看,他没有过多的表情,薄唇紧紧抿着,不像顾羿那么狼狈,好像能从这场情欲中随时随地抽身离去。

    两人交锋,顾羿总是输家,他埋进徐云骞的颈窝,感觉自己一片混乱,他放任自己一片混乱,师兄顾羿附在徐云骞耳边,喘息声止也止不住,你这样我会硬。

    他不是徐云骞,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他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但师兄一直不肯碰他,让他有些无助。

    结果他只听到一声:我知道。

    嗯?

    顾羿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被徐云骞打横抱起时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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