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翎深吸一口气,就连外面的风声都察觉到了他的严肃,所以唯恐惊扰了他,风声渐渐变小,不再狂烈地刮着枝头。

    “妙妙,你难道没有留意到,你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么?”

    此言一出,好比晴天惊雷,震的夏妙然全无反应。

    闻人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彻底是忍不住笑意,他低头用额头撞了撞夏妙然,说道:“妙妙,该回回神了。”

    夏妙然当即坐直了腰,她再次摸向自己的脖子,她是被方湄华毒哑造成了哑疾,所以开口出声不需要有人教导,只是这个意外之喜来的太过突然,打得夏妙然一个措手不及,她紧张地眨着眼睛,不敢说话,她实在是太害怕这个意外只是昙花一现。

    闻人翎指尖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轻轻抚摸,鼓励地说道:“妙妙,不要害怕,来,喊我的名字。”

    夏妙然忍住快要破堤的泪水,她朱唇轻颤,在闻人翎的温柔眼神中,慢慢地吐出那字来:“闻...闻人翎...”

    没有从前的刺痛感,也没有从前的无声,她是真的可以开口讲话了。

    夏妙然是又哭又笑,仰着脸抹着泪水,她不再是个哑巴了,她可以说话了。

    这幅模样,着实把闻人翎给心疼的不得了,好似有人在他的心口剜肉似的。

    他赶忙将夏妙然拥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并没有出声劝阻她,而是纵容的任夏妙然放肆。

    夏妙然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她的声音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口,所以并不算动听悦耳,但隐隐能够听出她原声的婉转,有着姑娘家的娇气。

    “闻人翎,我能说话啦!”

    “我知呢。”

    “闻人翎,我好开心呀!”

    “我亦是。”

    “闻人翎,我不再是哑巴啦!”

    “是呢,傻姑娘。”

    二人彻底没有了睡意,闻人翎听着夏妙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侧目而笑,干脆燃起蜡烛,让一室恢复了光亮,闻人翎套上灯罩,回眸一望,便看见夏妙然正坐在架子床上迎目而笑。

    她乌黑的秀发,衬的小脸愈发白皙娇嫩,精致娇丽的五官因着喜事更添美意,在这昏黄烛光下,夏妙然好似那夜间点点光辉所凝聚出来的仙,世间万物,也不抵她的顾盼一笑。

    这是自己的妻,亦是自己孩子的娘亲。

    有她在,真好。

    闻人翎这般想着。

    由于蜡烛一夜未吹,所以今日守夜的丫鬟采莲感到很是纳闷儿,为何这灭了的蜡烛又被生起?

    采莲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榴红见她眉头紧锁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要事,急忙就问了她。

    采莲笑着解释,只道是那蜡烛燃了一夜,心生疑惑而已。

    榴红在她脸前用帕子一挥,带来一阵凉意,无奈地说道:“原是这事儿?等姑娘醒了,我问一问便是。”

    采莲伸手抹去榴红面颊的霜水,也不知这丫头在哪蹭到的,采莲知道榴红是夏妙然的陪嫁丫鬟,关系亲昵,自是跟她这种半路采买的丫鬟不同,所以对她刚才的话,采莲心里也是羡慕得很。

    “好。”

    榴红笑着说道:“采莲,你去歇息吧,姑娘和姑爷这,有我照看着呢。”

    闻人翎和夏妙然已经到了该起的时辰,榴红敲了敲门,很快那门便打开,只是让榴红诧异的是,今儿竟然是夏妙然开门,以往可都是闻人翎。

    榴红见夏妙然笑容满面,脸上也不由得挂起了笑。“姑娘,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自打夏妙然有孕以后,她就比旁人能睡,所以榴红这么问着,也不算怪异。

    夏妙然双眸笑得弯弯,不见任何阴霾,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似月牙,着实讨喜。

    “榴红,昨晚睡得可好?”

    榴红下意识接话:“那当然是...!”话说一半,榴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妙然,伸手握住她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刚才奴婢没有听错吧?姑娘你能说话了?”

    夏妙然晃着她的手臂,长发只是简单的由发带绑住,所以在腰后晃着,娇俏动人。

    “是呢是呢。”

    榴红喜得红了眼眶,恨不得上前抱住夏妙然来表示她的喜悦。“真好,姑娘终于能再次说话了。”

    闻人翎见这一主一仆傻乎乎的就站在门口吹着冷风,失笑摇头,“进来再说吧。”

    榴红擦着眼泪,点头说道:“瞧奴婢只顾着高兴,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在寒冬腊月的一个清晨,府上的所有人都知晓夏妙然哑疾痊愈一事。

    夏妙然和闻人翎对视一眼,夏妙然笑说道:“最近府上喜事多多,所以这月的月钱翻倍!”

    一旁的蒋氏也附和着,看向夏妙然的眼神愈发温和。

    自己这儿媳妇怀了身孕,且哑疾痊愈,是得好好庆祝庆祝。

    蒋氏手头不紧,他儿子是个有智会赚银子的人,且糕点铺子还有她的分红,儿媳妇也不是个苛刻抠门儿的性子,她如今手里捏着的银子只怕会比闻人翎还富裕。

    不过整个府上最富裕的那还要属夏妙然,闻人翎赚来的银子都从她手中经手,她亦是管着家,而江州的糕点铺子她也在经营着,更别说还有个弟弟送给她的那份礼,所以夏妙然自然有底气越过蒋氏来给下人们多发月钱。

    她哑疾痊愈一事,旁人不算清楚,毕竟她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在徽州相熟的也就郑夫人,但耐不住闻人翎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这天的望阳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赠送贺礼,说是望阳楼的东家又有喜事,所以再次感谢这些来望阳楼光顾的宾客。

    这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连番几轮贺礼,送的来往宾客更是对望阳楼好感浓浓,一来二去,这刚开业还没几个月的望阳楼生意愈发红火,让一些徽州的百年老字号都有了些许紧张和忌惮。

    他们到底是徽州的地头蛇,几股绳拧在了一起,对付一个刚来徽州没多久的闻人翎自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的人手却被打了个满盘皆输,这让他们对闻人翎生出了惊恐,打那以后,再也不敢背地里对闻人翎出手。

    毕竟能让他们的人手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命,可见这个闻人翎是个厉害人物。最让他们担惊受怕的是,他们连闻人翎的背后人是谁都没有查出来,所以自然不敢再动手。

    岳峯抿着茶,端得一派风轻云淡,可他眼神里的冷血无情,让他的贵气增添了几分嗜血,岳峯冷哼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道:“就算我再看不上那闻人翎,也不至于让旁人动了他。好歹我阿姐还等着他伺候呢。”

    岳峯在处理着贩卖私盐一案中,将所有的好处都推给了楚嘉熙的身上,他是看不上楚嘉熙那混不吝,但安如公主和太子对他最为忌讳,是生怕能把楚嘉熙的羽翼给养的丰满,他们越是如此,岳峯就更愿意推楚嘉熙一把。一是顺了皇上之意,毕竟这桩案子都要结束了还派来个楚嘉熙,玄外之意岳峯当然明白;二则是楚嘉熙和闻人翎之间的联系。所以岳峯考虑再三,便如此安排了。

    他打小就养在公主府里,对这些权贵势力见了太多,如果他是安如公主的亲子,当然不会将好处让给楚嘉熙。可他并非是安如的亲子,所以岳峯打算早早就远离了皇权之事,好给自己留个退路。

    他之前送给夏妙然的那份礼,不仅仅只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其实岳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和夏妙然的关系现在还不能暴露,毕竟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硝烟还未消散,所以他早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留给了夏妙然。

    一旦自己有了什么意外,夏妙然好歹个还有银子仗身,也不会被闻人翎所小看。

    岳峯这话,跪在地上的属下听之一笑,说道:“主子,夏家的人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岳峯皱起眉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道:“没事儿提那群晦气的人做甚?”

    他说是这么说,但最后还是追问了夏家人的如今的情况。

    原先,岳峯对闻人翎的不满就是从他对夏家人的安排所得,觉得这人太过柔善,丝毫不为夏妙然做主。换作是他,那群夏家人早就千刀万剐了。

    至于夏万昌是他的生父,岳峯根本就不在意。他从小就被安如公主给养的不亲近驸马,所以对于父亲而言,他并没有过多的期待。更何况他的人还暗中查了夏万昌的生平所事,就更是对夏万昌没什么感觉。

    归根究底,他有着夏万昌的薄凉和自私,怨不得谁,要怪就怪夏万昌,谁让他就是这种人呢?

    但岳峯对他的同胞姐姐夏妙然,有着复杂的情绪。他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怎么也想象不到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会过得如此悲惨委屈,这其中还有生母的推波助澜,所以他对夏妙然有着心疼和怜惜,自然也会偏向她。

    夏家的人,处理起来都非常的简单。

    夏万昌早就是个扶不起来的东西,被赌瘾迷失了自己,戒又戒不掉,他自甘堕落,让方湄华和刘姨娘愈发的失望。别说去京城找回自己的儿子,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只是让方湄华和刘姨娘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打算把家中的女眷给卖掉,虽然他还没有动手,但他的这个念头已经足以让她们两个对夏万昌产生怨恨。

    方湄华直接就和夏万昌和离,带着包袱打算就此回京城方家。她知道现在回京城一定丢脸死了,但再怎么丢人,也比待在夏万昌身边要强。这个废物已经耗完了方湄华对他的忍耐。

    而刘姨娘,没有方湄华这么的潇洒,可以甩脸就走。她还是牵挂着京城的儿子,也想去京城见一见他,毕竟女儿已经靠不住,只能依靠这个儿子了。正巧她遇上个从京城而来的商户,刘姨娘一咬牙便跟了他。

    属下说到这时,抬头看了看岳峯,见岳峯没有异样,便继续说道:“夏万昌已经被赌坊的人打成了个半身不遂自生自灭,方湄华被人偷了钱财又被毒哑,她没什么本事,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刘芬儿...他跟的那个商户其实就是个卖货郎,被拐走去了穷乡僻壤。”

    岳峯挑了挑眉,笑说道:“让人去了结方湄华的命吧,夏万昌和刘芬儿...自生自灭吧。”

    属下拱手,道:“是,主子。”

    岳峯给自己倒满茶,淡淡道:“此事不要传到阿姐的耳朵里。”

    “主子放心。”

    “嗯,下去吧。”

    岳峯慵懒着斜躺在软榻上,紫檀色的衣裳垂落在地,他遥望着门被打开的那一抹光景。

    岳峯看见了点点初雪落在了红梅上,他幽幽叹息,眼神晦涩难懂,道:“下雪了。”

    只剩个夏婉然,自己需得快些回京,省得让她再败坏阿姐的名声。

    徽州下了初雪,可见这年的寒冷比往年要更加的冷冽。

    “绿墨,备上好礼,随我去闻人翎府上。”

    “喏,主子。”

    远在京城的夏婉然此时心口猛地发痛,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身型微晃,如果不是扶住了旁边的水缸,怕是要摔上一跤。

    现在京城银装素裹,就算地上的雪已经被下人给清扫干净,但还是会有些滑,所以夏婉然后怕的很,她养尊处优多年,这么硬生生摔一下,她是真的受不住。

    “表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别误了老夫人用膳的时辰。”

    夏婉然已经从庶房回了方老夫人的院子里,不过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方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对她态度急转直下,不见从前的温和,夏婉然只能在方老夫人的院子里战战兢兢,人愈发的消瘦。

    她对这方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讨好一笑,跟在她的身后,等着待会儿好好伺候方老夫人的用膳。

    不过夏婉然心口的疼痛没有减轻,反而强烈的痛感让她面色发白。

    大丫鬟起初并不在意,以为夏婉然是故意的。不等她给夏婉然甩脸子,就听见“嘭”地一声响,夏婉然倒在了地上,她嘴角流出了诡异的黑血,看起来甚是恐怖。

    洁白的雪花从空中飘飘落,一声破门的声音打破了方老夫人院子的僻静。

    大丫鬟听到了那声,扭头一看,就见到是庶房的夫人哭着跑了过来。

    大丫鬟眉头一跳,对着丫鬟说道:“快把表姑娘扶起来,随我去见老夫人。”

    好端端地,怎么又是晕倒又是吐黑血?

    这时,小丫鬟冒出了一句话:“怎么瞧着,表姑娘像是中毒了呢?”

    大丫鬟瞪了她,压低声音说道:“不想要命了是不是?主子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夏婉然的昏迷不醒,方芝涟的昏迷不醒,瞬间就成了方家的大事,方老夫人轻蔑地扫了一眼方芝涟,施舍地说道:“去请胡大夫,这一个两个都吐了黑血,莫非是中了毒不成?”

    大丫鬟颔首,默默退下。

    方老夫人说的那句话,庶房夫人自是同意,她擦着泪水,说道:“老夫人,这可怎么办啊,这解药我分明让人调制过,都已经让涟哥儿吃下了,可为何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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